他的一個同伴大步走進光裡,露出一個幾乎渾身是毛的矮胖男人。毛發下麵,他的皮膚是烏黑色的。“彆傻了,妹妹,他們都同意了。”
最先跟我們搭話的人也慢慢走進火光中,是個皮膚黝黑的女人,留著一頭鬆散的長發。跟在她身後的是個瘦高的少年,長得跟他們倆有些像。
“我叫拉賈,”女人在一個箱子上坐下,指了指正在查看鍋裡剩湯的毛臉男人,“這是我哥哥馬利。還有這個,”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這孩子看起來嚇壞了,“是我們最小的弟弟塔賈。”
這兄妹三人穿的衣服補丁摞補丁,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更像縫在一起的破布。每個人脖子上都係著布包,包身垂在背後。跟我在中心地帶見過的大多數人一樣,他們臉上都帶著長期挨餓的痕跡。
我平視著他們三個:“你們是在以‘賓客權’的名義請求幫助嗎?”
拉賈睜大了眼睛:“是、是的,”她結結巴巴地說,“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我慢慢點頭,目光掃過圍坐在篝火旁的人:“他們承諾不會傷害我們,前提是我們也保證不傷害他們。”
基特嗤笑一聲:“承諾不過是說說而已。”
“彆這樣,他們看起來像有危險的人嗎?”
女劍客瞪著他們:“把包打開。”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馬利就解下脖子上的布包,攤在地上。他的家當都很樸素:一個小鍋、一個塞著軟木塞的水瓶、一把厚重的青銅刀,還有一串六個木籌碼。看到哥哥這麼做,另外兩人也跟著打開包,裡麵的東西同樣簡單。
基特伸手想去拿他們的籌碼串,我趕緊站起來:“不行,他們是客人。”
她嗤之以鼻:“又不是我的客人。”
“是我的客人。”我強調道。
“行吧,”她啐了一口,“行。”
短暫的沉默後,麗塔平靜地開口:“文。”她的一邊嘴角向下撇著,“你本該先跟雇主商量的。”
“這是我的食物。而且塔利總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吧?”
矮個子女人麵無表情地笑了笑,十字弓放在腿上:“文啊……”
“就當幫我個忙。”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過了一會兒,她重新睜開眼:“我不跟你爭。但這事非同小可,我現在就去告訴塔利。”麗塔站起來就走,根本沒給我反駁的機會。
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她漸漸融入黑暗,又會在路過篝火時重新出現在光裡。火焰在馬車上投下搖曳的光影,每當有人走過,影子就會劇烈扭曲。若不是有低低的說話聲,這場景簡直像幽靈出沒——火焰和陰影仿佛都在爭相吞噬一切。
“賓客權是什麼?”加斯特突然問,我嚇了一跳。
“我覺得他們是遊牧部落的人,這是他們的習俗。”
馬利正若有所思地研究我們的湯勺。
“我們沒有碗。”我說。
男人直起身:“有勺子嗎?”
我起身走向馬車,翻找了一會兒,找出三把勺子。我有個習慣,正式開始雕刻前,會先削幾把勺子熱身。我給三個客人每人遞了一把。
拉賈接過勺子,感激地笑了笑:“謝謝你……你是叫文,對吧?”
“對。”我狠狠瞪了加斯特和基特一眼,兩人不情願地也做了自我介紹。
兄妹三人靜靜地看著我。我反應過來,指了指鍋裡的湯,他們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基特、加斯特和我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突然,加斯特向後一仰,閉上眼睛睡著了。
基特從袋子裡掏出一根小雪茄,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把它叼在嘴裡,沒點火。“你怎麼知道他們是遊牧部落的?”她隨口問道。
“他們名字的後綴是那個地區特有的。”
“哦,”她茫然地點點頭,“後綴啊。”
我忍著笑,繼續解釋:“根據身份不同,名字會加上不同的音節。‘賈’用在孩子或女人的名字裡,‘利’則是成年男人專用。還有其他幾種後綴,但——”
“這麼說女人跟小孩一樣?”基特皺起眉,“這也太離譜了。”她轉向正在吃飯的三人,怒氣衝衝地重複道,“這也太離譜了。”
他們正忙著往嘴裡塞湯,根本沒注意到她的不滿。
“這不是他們的錯。”
“可他們還在沿用這種規矩!”她堅持道。
“你看,”我前傾身體,小聲說,“或許這規矩確實不好,但既然他們出現在中心地帶,很可能已經不屬於任何部落了。現在這隻是他們的名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