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西湖上空,一抹黑雲,自東南方蔓延而來。
春雷滾滾,猶如無形的石磨在天空中來回滾動。
黑雲壓城,金蛇般的閃電卻刺穿了漆黑的天幕。
炸雷迭起,黃豆般的雨點轟向湖麵,轉瞬已成瓢潑。
西峰之上,兩個身影狼狽奔跑著,一路飛快的竄進了寺院。
雲層很低,似乎整座寺院都籠罩在暴雨中心,濟公殿旁四五口蓄水的大水缸一字排開,大股的雨水猶如道道匹練從老舊的滴水簷直瀉而下,正好落在這幾口水缸之中,隆隆作響,濺起衝天的水花,明滅不定,亦仿佛是為了襯托那殿中濟公坐像無奈的苦笑。
“他媽的,早不下晚不下,非等我們打完水才下!”
步富貴氣得罵罵咧咧,隨手將空水桶拋在地上,又忿忿踢到一旁。
李元青道:“你屬猴呀,本來就沒幾個好桶了,摔壞了多可惜。”
“哼,摔了好,讓他們找濟公打水去。”
就在這時,一聲炸雷,墨染的濃雲中竄出一條火光,劈在了濟公殿附近,把周圍的山林照得雪白,步富貴嚇了一跳,慌忙伸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默默念叨。
“濟公,不,……道濟大師傅,弟子嘴欠,莫怪莫怪,改天偷塊狗肉給你賠不是……”
“膽還挺肥,狗肉那麼香的,如果帶狗肉回來,不等進門咱們保準被捉。”
步富貴一怔,點了點頭,道:“喂,大師傅,聽見了吧,狗肉你就沒得吃了嗬……”
話音未落,不遠處又是一聲炸雷,打得這兩人抱頭鼠竄。
這夜,兩人早早就鑽進濟公殿隔壁破舊的小耳房裡準備睡覺。
其實李元青在寺裡最喜歡的不是法相莊嚴的如來,而是俠風道骨的濟顛和尚,這濟顛又濟又顛,一身破破爛爛行天下,四處扶危濟困,正是像極了他們心中的那個鐵大哥。
耳房雖小,對於他們倆個來說倒也不算太小,兩人一前一後爬進同一床被褥裡頭,互相之間腳挨著腦袋,沒一會兒功夫,步富貴便打起了呼嚕。
一聲悶雷從耳房外頭傳來,歇了不到半日的雨又重新落了下來,一股子下雨天才有的腥味也漸漸清晰起來,被倒春的寒風一裹,便順著破舊的門縫慢慢滲了進來。李元青不時摩挲著自己那塊錚亮的古鏡,心裡慢慢念叨:“老孫頭,老子不怕你,今天老子不要做夢了。”
雨勢漸大,打得地麵沙沙作響,困意也漸漸襲來,李元青很快沉沉睡去。
就在這時候,幾個披著蓑衣的人影踩著泥水、打著燈籠向這濟公殿這邊走過來。
離著耳房還有十幾步遠,那幾個人便遠遠站住了,支出一個人悄悄摸了過來,這人躡手躡腳的來到房前聽了良久不見裡頭的動靜,便伸出雙臂朝那些人揮了揮,那幾個人會意,立刻吧嘰吧嘰的蹚著水過來了。
支在門後的一口竹筐猛地騰空而起,房門被一腳踹開了。
步富貴被驚醒,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晦暗的雨空之下,幾個人褪下濕漉漉的蓑衣,背著光闖進了耳房,步富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是圓通大和尚又來找麻煩了。
“圓通大師傅,這麼大雨天您老怎麼也不歇歇呀,我,我去給您倒杯水……”
“給我坐下!”圓通大和尚的眼裡閃著幽幽的光,上下打量他一眼,自顧自冷笑著挨邊坐了,“富貴呀,把那個嘴笨也給我拽起來,我有話要問你們。”
步富貴一邊起身,一邊道:“您老都問了多少遍了,該說的我們早都說完了呀。”
圓通大和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究竟是說完了,還是編不下去了?咹?”
步富貴心裡打了個突,猛地拉了拉李元青。
“真是不巧,您瞧,我哥他還在做夢呢。”
大和尚笑了笑:“這個好辦,可淨,弄醒他!”
“好嘞,大師傅。”門前一個壯和尚早有準備,立刻提起一桶水走過來,傾盆往李元青腦袋上倒去,直倒了好久,李元青才連咳嗽帶嗆坐了起來。
“不錯、不錯,”圓通大和尚道,“這憋氣的功夫是越來越厲害了,隻怕是再練上個兩三年,就可以去西湖底下摸魚了。”
李元青嗆得不住咳嗽,步富貴似乎早已習慣,過去替他的捶了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