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揚猛地一怔,下意識看向前方,隻見原本往內側糧船倒的火牆,竟突然被一股新的氣流推著,調轉方向往唐軍戰船的方向撲去。火星子像漫天飛雨般掠過江麵,落在唐軍快船的船帆上,瞬間燃起細小的火苗。
看著眼前這不敢置信的一幕,陸子揚激動的心都仿佛快要跳出來,死裡逃生的狂喜順著血液湧遍四肢百骸,使他渾身顫抖,哆哆嗦嗦的喊道:“點火燒船,把這些糧草全都燒了。”
早已潑滿火油的糧船瞬間被點燃。不是零星幾艘,而是整列船陣起火。火借東南風勢,如赤龍騰江,烈焰衝天,濃煙滾滾,直撲唐軍前鋒。
那些剛剛還直衝而來的快船,此刻被火星雨點般擊中船帆,火苗迅速蔓延。兵士慌亂撲救,可風助火威,越撲越烈,轉眼間便成火舟,在江中打轉,哀嚎四起。
“轟”“轟”“轟”,船隻一艘接著一艘熊熊燃燒起來,頃刻間江麵上火光衝天,這時風也越來越大,用鐵鏈連接在一起的船隻,飛快的向唐軍衝去。鐵鏈撞擊船身的“哐當”聲、火焰吞噬木板的“劈啪”聲,混著唐兵的慘叫,在江麵上炸開。
唐軍本來就多,密密麻麻的堵住了上遊的每一處水道,戰船首尾相接,一時根本無法掉頭,匆忙中全都擠在了一起,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火船離自己越來越近,火光中能清晰看見他們臉上滿是絕望的表情。
“轟——!”
烈焰騰空而起,一艘戰船被直接點燃,火勢順著纜繩與相鄰戰船相連的跳板迅速蔓延。
第二艘、第三艘……接連爆燃,火光連成一片,仿佛江麵浮起一條赤蛇,張口噬人。
更可怕的是,那些用鐵鏈鎖在一起的運糧船,在火勢推動下,竟如一座燃燒的浮城,橫衝直撞地殺入敵陣。這時候所有的命令都不管用了,唐軍徹底陷入混亂。
戰船擠作一團,進退失據,將領的吼聲被火嘯與慘叫吞沒,旗語在濃煙中模糊不清,傳令兵還未奔至船頭,便已被墜落的燃帆砸中,化作火人跌入江中。
兵士們不再聽令,隻知奪路而逃。
朱令贇立於最後一艘尚未燃火的樓船之上,望著眼前這人間煉獄,雙目赤紅如血,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他帶來的十五萬大軍,那是唐國最後的水師精銳,如今竟連宋軍主將的麵都沒見到,便已一敗塗地,敗得毫無還手之力。
劉文舉不見了,船上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士兵,看著火船越來越近,朱令贇仰天長歎一聲,眼中滿是決絕,剛要拔出佩劍,一名圓臉的副將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哽咽道:“元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隻要您活著回去,唐國就還有重建水師的希望!您要是死了,這十五萬兄弟的血,可就白流了啊!”
“我是唐國的罪人,親手葬送了最後的希望,還有何臉麵苟活於世?黎仲,要走你走吧!我不會怪你的。”朱令贇慘笑一聲,笑聲裡滿是悲涼,他猛地反手一掙,力道之大竟將黎仲甩開數步。隨即,他“唰”地抽出佩劍,寒光映著衝天火影,劍身上似凝了血與霜,刺得人睜不開眼。
周圍的親兵大驚失色,紛紛上前想攔,黎仲更是掙紮著從甲板上爬起,再次撲上前,卻被朱令贇早有預料地一腳踹中胸口,“噗通”一聲踉蹌跌倒,半天爬不起身。
“士有貪生之意,將有死節之誌!”朱令贇厲聲喝止,佩劍在身前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逼退圍上來的親兵,“我朱令贇身為唐國水師元帥,率十五萬精銳出征,卻落得這般全軍覆沒的下場,若還貪生怕死、苟活於世,不僅對不起國主的信任,更對不起葬身這江火裡的弟兄!”
親兵們再也忍不住,紛紛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他環視四周,戰船儘焚,江麵浮屍如麻,火油燃燒的黑煙遮天蔽月,昔日威震長江的唐國水師,如今隻剩殘骸隨波翻滾。
十五萬大軍,唐國最後的依仗,自己儘數葬於這一夜江火。
他緩緩舉起佩劍,劍尖對準咽喉,目光望向金陵方向,仿佛要穿透烈焰與江霧,看一眼那座即將陷落的城,看一眼他未能護住的君王與百姓。
“國主,末將無能,不能救您於危難,末將朱令贇以死謝罪。”
劍光一閃,“噗!”的一聲,利刃刺入咽喉,鮮血噴湧,順著劍身流淌而下,滴落在甲板上,發出“滴滴”輕響。
他身體晃了晃,卻仍挺立不倒,一手死死握住劍柄,一手扶住船舷,終究是體力耗儘,雙膝一軟,轟然跪倒在甲板上。
黎仲癱坐於地,淚如雨下,嘶聲痛哭:“元帥——!”
一時間哭聲四起,哭聲在江麵上蔓延開來,與火嘯、船裂聲交織在一起,卻透著一股令人心碎的肅穆。
他們以最沉痛的方式,送彆這位曾帶領他們橫掃長江、如今卻血灑江麵的忠臣良將,送他走完這最後一程。
疾風卷著熱浪而來,那杆“朱”字帥旗墜入江心,被燃燒的殘骸覆蓋,沉入血紅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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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軍的水師終於來了,三萬大軍傾巢而出,船帆連綴成片,幾乎遮住了半邊江麵。
程德玄身披厚重鎧甲,立於一艘主艦樓船之上,望著前方火光衝天、濃煙滾滾的場景,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驚疑。
報信的人說朱令贇率十五萬大軍來襲,當場把自己嚇了一大跳,如今軍營隻有三萬人馬,如何抵擋的了。
當時接到求援令時,心裡還把潘美埋怨了一通,埋怨他非要親自領兵前去,還不是看見曹彬在前線屢立戰功眼熱了,又看見長江汛期一直沒又到來,覺得朱令贇部不會冒險沿江東進。
不過自己身為監軍,潘美出征之前已經明令自己接替指揮,如果自己避而不戰,坐等運糧的隊伍被殲,事後就算晉王出麵求情,估計也難逃一死,於是一咬牙,硬著頭皮來了。
如今看到眼前這一幕,程德玄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大半,先前的埋怨與焦慮也消散了不少。
他眯著眼望著江麵上的火海,隻見唐軍戰船東倒西歪,士兵們要麼跳江逃生,要麼在火海中哀嚎,哪裡還有半分十五萬精銳的模樣?倒是那連成一片的火船陣,借著風勢橫衝直撞,將唐軍逼得毫無還手之力。
“大人,您看!唐軍主帥的樓船好像要沉了!”身旁的副將指著遠處一艘被火焰包裹的大船,興奮地喊道。
程德玄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那艘最大的樓船已經開始傾斜,桅杆上的“朱”字帥旗搖搖欲墜,很快便被火舌吞噬。
壓下心中的驚疑,程德玄果斷下令道:“傳令全軍,即刻進發,莫要給唐軍喘息之機,前鋒以拍竿船破其殘陣,弓弩手壓製在後麵壓製,主力戰船分左右兩翼包抄,務必將敵軍殘部儘數殲滅。”
看著眼前這摧枯拉朽的場麵,程德玄心中卻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反倒被一股極為複雜的情緒填滿,為什麼每一次陸子揚都逢凶化吉?這次更是讓他立下了如此潑天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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