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親自給自己擔保的韓德讓，陸子揚有些意外，微微愣神後才回禮道：“韓大人多日不見，風采更甚往昔，真是可喜可賀。在下在這裡多謝韓大人解圍，若非大人及時趕到，今日怕是難以善了了。”
韓德讓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熱絡道：“陸大人不必介懷，耶律將軍也是職責所在。他與耶律沙大王素來重視邊防，對南人多有戒備，如有冒犯之處，還請你多擔待。”
站在一旁的郝崇信聞言，哼了一聲道：“我等是奉官家之命商議互市，為的是兩國民生，滿心都是誠意。耶律將軍卻不分青紅皂白，率重兵圍堵，這般行事，未免有失大國體麵，也寒了我大宋的心意。”
陸子揚暗自給郝崇信豎了個大拇指，自己與韓德讓算是熟人，而且又是他解的圍，不便當麵發作，他倒是機靈，此番話既宣泄了不滿，又能試探韓德讓對互市的真實態度，當真是個人才啊！
韓德讓笑容不減，對著郝崇信抱拳道：“這位大人所言有理，不管耶律將軍初衷如何，這般行事確實過於魯莽，讓你們受了委屈，在下就代他向二位賠個不是。二位一路勞頓，我已在望河樓備下薄宴，權當為二位壓驚，請！”
此人當真是八麵玲瓏、進退有據。既不否定耶律休哥的立場，又給足了大宋使團顏麵，三言兩語便化解了城門處的僵局。陸子揚心中暗道，韓德讓能在遼境身居高位，這份處事手腕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此人如此放低姿態，看來他對互市還是抱有期待的，如果有這麼一位手握大權的遼國重臣支持，此次遼國之行的阻力，想必能大大減輕。
不多時，望河樓已遙遙在望，樓閣臨著燕京內河而建，三層飛簷挑入暮色，朱欄畫棟，燈火初上，宛如浮於水上的宮闕。連樓下大堂都不見半分人影，唯有幾名身著勁裝的遼兵守在樓梯口，神色肅穆，顯然是韓德讓特意清了場。
韓德讓一遍引著陸子揚和郝崇信上樓，一邊道：“燕京不比汴梁繁華，就委屈二位屈尊將就兩日了，皇後娘娘對此次與宋國互市很感興趣，特意叮囑我務必妥善接待，莫要怠慢了大宋使團。”
陸子揚聽出了言外之意，不由的與郝崇信對視了一眼，按照遼國的規定，彆國使團必須在燕京等候，得到上京明確答複才能北上，聽韓德讓之言，顯然他早已經得到了命令。
陸子揚忍不住問道：“韓大人，關於互市一事……”
韓德讓爽朗一笑，搖頭打斷道：“陸大人，今日我們隻敘友情，不談國事，我聽聞陸大人對錢糧算計、商道運轉頗有見地，如今你們宋國國庫日益充盈，百姓富足，你可是出了不少的力，待會可要不吝賜教啊！”
我們隻是見過幾麵，有個屁的友情，有什麼可敘的，見他繞開正題，還裝出一副熱絡模樣，陸子揚頓時不樂意了，心中腹誹道。
果然在宴席上，韓德讓絕口不提互市章程，也不碰北漢議題，而對陸子揚所提出幾項改革舉措頻頻詢問，遇到不解的地方，就裝出一副謙遜好學的模樣，執杯請教，態度熱絡得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每次郝崇信提到互市，都被他輕描淡寫轉移了話題，要麼說“不急不急，先嘗嘗這道烤羊腿”，要麼扯到“燕京的皮毛貿易近來頗有起色”，硬是把正事繞得沒了蹤影。
自以為練達精明的郝崇信遇上這樣圓滑無跡的對手，也沒有任何辦法，隻得鬱鬱的拿起酒杯一飲而儘，心中也對此人更加的上心起來。
酒過三巡，見兩人臉色有些微醺，韓德讓忽然眼中精光一閃，歎道：“我大遼疆域幅員萬裡，人口卻隻有數百萬，漢族人口幾乎占了半數，兩族因文化不同，經常發生衝突，就說燕京一帶，漢人耕織繳賦，卻地位低下，契丹部眾遊牧遷徙，常擾農耕，兩邊積怨日深。不知陸大人可有解決之策？”
陸子揚神情一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此人淨扯這些沒有邊際的話題乾什麼？他身為遼國南院樞密使，位高權重，今天卻把自己的身段放的很低，現在又問出這樣的話，是請教嗎？
還有，他好像對自己很是了解，這兩年自己參與了什麼，做了什麼，似乎了如指掌，這就有點不尋常了。
陸子揚放下手中的筷子，打著哈哈回道：“這是貴國之事，我身為大宋使臣，怎好妄議呢？再說治國如烹小鮮，各族風土、國情迥異，我大宋的法子未必適用於貴國，來，今日不談國事，來，乾杯！”說著，就舉起了酒杯。
韓德讓也不以為意，和他碰了碰杯，笑道：“看來陸大人對我還是不太放心，也罷，以後自有陸大人信得過之人相問，我就不自討沒趣了。”
陸子揚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自己想說就說，不想說你還能拿著刀逼迫自己？再說了，整個遼國誰有這麼大的麵子？
這一晚，陸子揚和郝崇信一無所獲，隻得滿腹心事的回使館，而送至樓下的韓德讓卻滿臉笑容，似乎收獲不少。
回到使館已是深夜，這段日子一路奔波的郝崇信卻沒有一點困意，他憂心忡忡的把正要歇息的陸子揚攔住，道：“陸大人，屬下怎麼覺得事情特彆的詭異，本來應該讚成互市的耶律沙卻極力反對，而韓德讓的態度也奇怪至極，看著像讚成，態度卻很是敷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子揚打了個哈欠，看著記得團團轉的郝崇信，勸道：“郝大人，急也沒用，既然韓德讓對我們禮遇周到，這就說明遼國至少還是一些人支持互市的，我雖然也不清楚雙方是怎麼回事，但你也聽見了韓德讓的話，蕭後是傾向互市的，隻要我們說服了她，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嘛！”說完，就要走出廳外。
郝崇信又急忙攔住了他，神情嚴肅的說道：“韓德讓此人八麵玲瓏，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如今情況不明，我們得有所動作才行。”說著，壓低聲音道：“大人，我們還有一點時間，要不要和耶律沙秘密接觸一下？”
喜歡宋韻流年請大家收藏：()宋韻流年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