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五年的四月,中原大地早已褪去了春寒,炙熱的陽光如同熔化的鐵水,無情地烘烤著被戰火反複蹂躪的土地。龜裂的田野、焦黑的樹乾、坍塌的屋舍,構成了一幅荒涼而殘酷的畫卷。視野所及,難見人煙,唯有被遺棄的村莊和路旁零星可見的白骨,無聲地訴說著連年戰亂的慘烈。偶爾有禿鷲盤旋落下,發出令人心悸的嘶鳴,啄食著那些無人掩埋的遺骸。
空氣中彌漫著複雜的味道:新鮮泥土的腥氣、久久不散的硝煙味、腐爛有機物特有的惡臭,以及那在高溫蒸騰下若有若無、卻始終縈繞在鼻尖,一旦察覺便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這些氣味混合在一起,共同宣告著一場決定華夏命運的戰略大反攻,正在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上全線展開。而其中最為慘烈、也最為關鍵的一役,已在南陽府城下拉開了它血腥的帷幕。
南陽,這座曾經舟車輻輳、商賈雲集的中原重鎮,如今已成了清軍在黃河以南最為頑固的堡壘。清廷深知此城不容有失,幾乎將能征慣戰、且熟悉南明與順軍戰法的親王貝勒、漢人王公儘數集結於此。
豫親王多鐸坐鎮中樞,威重令行;英親王阿濟格、貝勒博洛、內大臣鼇拜等滿蒙悍將分守各門,個個都是能止小兒夜啼的狠角色;而耿繼茂、尚可喜等早期降清的漢人王爺,也被賦予了重任,擺出了決一死戰的姿態。城頭變換的旗幟下,是清軍固守待援,甚至意圖在此重創聯軍主力的決心。
城牆被多次加固,青灰色的牆磚上布滿了新舊彈坑和箭痕,如同麻風病人的臉。密布的火炮射孔如同蜂窩,從孔洞中伸出的黝黑炮口,透出森冷的殺機。城外,縱橫交錯的壕溝深達數丈,其間布滿了尖銳的拒馬、灑滿了寒光閃閃的鐵蒺藜,更深處可能還有浸了毒藥的竹簽,等待著吞噬敢於踏上來的腳掌。一些關鍵的通道口,甚至還設置了陷坑,坑底倒插著削尖的竹木。
這層層疊疊的防禦工事,構成了一個立體而殘酷的死亡地帶。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城頭上那些隱約可見、超越了時代的武器——張曉宇督造改良的滑膛炮,炮身更長,閃爍著冷冽的金屬光澤,遠非聯軍那些笨重的舊式火炮可比;可連續發射的連珠銃,複雜的機簧結構預示著它將潑灑出怎樣密集的彈雨;甚至還有幾架結構簡陋、以木材和蒙皮為主,卻帶著螺旋槳和投彈架的“轟炸機”,如同蟄伏的史前巨獸,停放在城內廣場上,其存在本身,就對攻城聯軍構成了巨大的心理威懾。每當有聯軍斥候試圖靠近觀察時,城頭總會適時地響起幾聲清脆的、與眾不同的火銃聲,那是張曉宇親衛隊裝備的、精度更高的燧發槍在警告,子彈往往能打在斥候身旁極近的位置,逼得他們無法靠近。
麵對如此堅城利械,南明與順、西聯軍的陣容亦空前強大。明軍方麵,以宗室朱亨嘉為名義上的統帥,實際指揮權則掌握在久經沙場的靖南侯黃得功、廣昌伯劉良佐、東平伯劉澤清以及督師堵胤錫、黔國公沐天波等人手中。大順軍則由名將李過、高一功率領,麾下多是百戰餘生的老營精銳,戰鬥經驗極其豐富。而從四川千裡馳援,攜大西軍餘部精銳而來的李定國,更是以其過往輝煌的戰績、悍勇與智謀,成為了此戰事實上的中流砥柱和中堅力量。
聯軍兵力雖眾,士氣高昂,但裝備遠遜於清軍,火炮多為舊式,射程近、精度差、裝填慢,火銃更是良莠不齊,許多士兵使用的還是刀矛弓矢等冷兵器。攻城之戰,注定是一場用血肉之軀去消耗鋼鐵與火藥的煉獄。每個士兵臉上,除了同仇敵愾的鬥誌,也隱隱帶著一絲對未知利器的恐懼和對命運的茫然。
戰鬥從黎明第一縷微光刺破黑暗時開始。隨著李定國一聲令下,聯軍的數百門舊式火炮率先轟鳴,沉重的實心鐵球和部分來之不易的開花彈拖著硝煙,呼嘯著砸向南陽城牆,試圖壓製城頭火力,為步兵衝鋒開辟道路。刹那間,城牆上磚石飛濺,煙塵四起,守軍的呼喊聲隱約可聞。
然而,反擊來得更快、更猛。清軍隱藏在堅固炮壘中的改良滑膛炮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其射程更遠,精度更高,射速也明顯快於聯軍火炮。尤其是那些部署在城牆角樓的重炮,經過張曉宇的校準,每一次齊射,都能在聯軍密集的步兵陣型中犁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槽。
殘肢斷臂與破碎的兵器一同被拋向空中,淒厲的慘叫聲甚至壓過了炮火的轟鳴。一個年輕的明軍士兵,剛剛隨著隊伍前進不到十步,就被一枚呼嘯而過的實心彈帶走了半邊身子,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眼中的光芒便已熄滅,鮮血內臟潑灑在身旁同伴驚恐的臉上。
更可怕的是,一些清軍炮彈爆裂開來,並非隻有火光與破片,有時還會彌漫開黃綠色或紅棕色的詭異煙霧,在晨風中緩緩擴散,如同地獄伸出的觸手。
“毒氣,韃子放毒了,快戴麵具!”前線軍官聲嘶力竭地呐喊,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變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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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慌忙從腰間或背上取下由戚睿涵和李大坤根據模糊記憶,指導工匠緊急趕製的防毒麵具。這些麵具多以浸過藥水的棉布、木炭過濾層和簡陋的皮革眼罩構成,顯得笨拙而憋悶。戴上後,呼吸變得困難,視野也受到限製,濕熱的布片緊貼口鼻,極大地增加了行動的困難與精神的壓力。
一些士兵動作稍慢,或是麵具在奔跑中損壞,吸入毒煙後立刻劇烈咳嗽,皮膚出現駭人的紅斑和水泡,繼而潰爛,倒地抽搐,其狀慘不忍睹。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混合著硝煙和爛桃子的古怪氣味,更添恐怖。
“衝啊,為了祖宗的江山,殺韃子!”頂著如此猛烈的炮火和毒氣威脅,聯軍步兵們發出了決死的呐喊,如同決堤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湧向那片死亡地帶。軍官們身先士卒,揮舞著戰刀,激勵著士氣。
衝鋒的路上,每一步都踏著死亡。壕溝前,士兵們抱著草捆、門板,甚至同伴尚溫的屍體向前填充,後續者踩著這用生命鋪就的道路繼續前進。每填平一小段,都要付出數十甚至上百條生命的代價。雲梯一次次架起,沾滿了鮮血和腦漿,又一次次被城頭守軍奮力推倒,或是被清軍使用的、類似集束手榴彈的“震天雷”炸毀。
城頭箭如雨下,鉛彈橫飛,那連續不斷、令人牙酸的連珠銃射擊聲,“哢嗒哢嗒”如同死神的磨盤,成片成片地收割著生命。清軍士兵居高臨下,許多人是久經戰陣的八旗老兵或漢軍旗火器手,他們麵無表情地裝填、射擊,將死亡傾瀉到下方如同螞蟻般密集的人群中。
李定國親臨前線,他身披重甲,矗立在距離城牆一箭之地的一處被炮火削低了的土坡上,目光如炬,緊盯著戰局。流矢和偶爾飛來的炮彈碎片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但他身形巍然不動,唯有緊握劍柄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他指揮著麾下最精銳的大西軍親兵,這些忠誠無畏的戰士冒著槍林彈雨,扛著鐵鎬、鐵釺等原始的鑿城工具,試圖靠近牆角,挖掘洞穴,埋設炸藥進行爆破。這些敢死隊員匍匐前進,利用彈坑和屍體作為掩護,每前進一寸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不時有人被流彈擊中,一聲不吭地倒下,後麵的同伴立刻補上位置。
就在爆破作業艱難進行之時,城內傳來了螺旋槳那沉悶而陌生的轟鳴聲。那幾架簡陋的、被清軍稱為“神火飛鴉”的轟炸機,在人力牽引和自身簡陋發動機的驅動下,搖搖晃晃地升空了。它們飛行速度雖然不算快,高度也不足,但在當時而言,已是駭人聽聞。這些“巨獸”飛臨聯軍上空,投下黑點般的爆炸物——主要是改進過的震天雷和燃燒罐。
“轟、轟、轟”爆炸在人群中響起,雖然準頭欠佳,但其從天而降的打擊方式,帶來的心理震懾遠超實際殺傷。許多聯軍士兵驚恐地抬頭望天,他們習慣了地麵的廝殺,卻從未想過死亡會來自頭頂。陣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騷動。一架轟炸機甚至俯衝下來,用機首安裝的連珠銃進行掃射,又引起一片血雨,十幾名士兵瞬間被打成了篩子。
李定國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但他麵色不變,沉聲對身邊的傳令兵下令:“告訴各部,不要亂,不過是些裝神弄鬼的木頭架子。弩手、火銃手,集結起來,對空射擊;爆破隊,繼續掘進,不得後退!”他的聲音穩定而有力,仿佛帶著一種魔力,稍稍安撫了周圍官兵的恐慌情緒。箭矢和彈丸開始稀稀拉拉地射向空中,雖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表明了抵抗的態度。
戰鬥慘烈地持續了數日,南陽城下已是屍積如山,層層疊疊,幾乎與城牆等高。夏日的炎熱使得屍體迅速腐爛,引來成群的老蠅,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護城河的水早已被染成暗紅色,黏稠得幾乎不再流動,水麵上漂浮著斷肢、破旗和脹鼓鼓的屍體,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
聯軍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精銳損耗甚巨,卻始終無法突破那看似搖搖欲墜,實則依舊堅固的城牆防禦。清軍倚仗利器,氣焰愈發囂張。多鐸甚至派人將勸降信用箭射入聯軍大營,極儘嘲諷之能事,稱聯軍為“土雞瓦狗”,揚言要“儘殲醜類,懸首轅門”,並惡毒地提及揚州、鳳陽等舊事,意圖激怒和瓦解聯軍軍心。
聯軍高層在中軍大帳內緊急議事,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油燈的光暈搖曳不定,映照著眾人疲憊而焦慮的臉龐。朱亨嘉麵如土色,捧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喃喃自語:“奈何,奈何……如此堅城,如此利器,豈是人力可破?連日鏖戰,傷亡枕藉,士氣已墮,如之奈何……”
劉良佐、劉澤清等麵露猶豫,竊竊私語中已帶有退兵之意。“黃侯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劉澤清湊近黃得功,低聲勸道。黃得功須發戟張,“砰”地一拍案幾,怒道:“胡鬨,死戰而已,豈能受韃子如此羞辱?此時退兵,前功儘棄,對得起死去的將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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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過、高一功眉頭緊鎖,顯然也在苦思破敵之策,但連日強攻不克,也讓這些老將感到棘手。李定國則站在地圖前,目光死死盯著南陽周邊地形,手指無意識地在圖上的山川河流間劃動,仿佛要從中找出哪怕一絲破綻。帳內彌漫著焦躁、沮喪與無奈的情緒,連續的血戰消耗了太多的鮮血和勇氣,失敗的陰影如同帳外的暮色,越來越濃。
就在這一籌莫展之際,帳外傳來了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伴隨著衛兵的嗬斥聲。“讓我進去,我有緊急軍情稟報各位大帥!”一個嘶啞的聲音喊道。不等通傳,一名渾身浴血、鎧甲破損不堪,肩膀上還插著半截箭杆的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撲倒在地,他抬起沾滿泥汙和血漬的臉,嘴唇乾裂,但眼中卻燃燒著一種奇異的火焰,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難以抑製的興奮與激動:
“報,各位大帥,城西……城西清軍糧草囤積之地起火,火光衝天,映紅了半邊天。守將耿繼茂率部出城救火,在棲鳳崗……在棲鳳崗遭遇伏擊!”
“什麼?”帳內眾人聞言,幾乎同時站了起來,精神陡然一振,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連日來的陰霾被這個消息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直沉默旁觀的沐天波一個箭步跨到傳令兵麵前,不顧其滿身血汙,抓住他的胳膊,厲聲問道:“你看清楚了?是哪一路的兵馬?旗號為何?耿繼茂現在如何?”他一連串的問題顯示出內心的急切。
傳令兵喘著粗氣,用力點頭,扯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但依舊興奮地報告:“看清楚了,大帥,是王如金將軍所部的敵後遊擊隊,還有……還有傅山先生率領的‘忠義社’義軍。他們的旗號,絕不會錯。耿繼茂那狗賊……他,他被義軍的毒箭射中脖子,當場就死了!”
“好,死得好!”黃得功猛地一揮拳,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李過、高一功也相視一眼,眼中閃過振奮之色。
原來,早在聯軍合圍南陽之前,隸屬於聯軍情報和敵後作戰體係的王如金,與名士傅山領導的民間抗清義軍“忠義社”便已活躍在南陽周邊山區與鄉村。他們行蹤飄忽,避實擊虛,不斷襲擾清軍的補給線,收集情報,鏟除漢奸。
此番南陽大戰,他們更是奉命提前潛入附近山林,像耐心的獵人一樣,伺機而動。王如金麾下多是熟悉本地情況的精銳夜不收和輕裝步兵,而傅山的“忠義社”則彙聚了三教九流,有失地的農民、逃亡的軍戶、心懷故國的書生,甚至還有少數被逼落草的綠林好漢,他們或許裝備低劣,但抗清意誌極為堅定。
當正麵戰場陷入屍山血海的僵局,王如金與傅山通過觀察和情報分析,準確判斷出,清軍連日作戰,消耗巨大,其後勤補給,尤其是糧草,必是命門所在。他們派出的精乾細作,曆經艱險,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終於找到了清軍位於城西一處隱蔽山穀中的大型糧倉。此地雖有重兵把守,但注意力大多被正麵戰場吸引,守軍難免鬆懈。
是夜,月黑風高,正是動手的良機。王如金親率數十名身手矯健、擅長攀爬和潛伏的遊擊隊員,利用夜色的掩護,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摸掉了外圍的哨兵。同時,傅山動員了數百名義軍,攜帶火油、硝磺等引火之物,在外圍策應,並負責阻擊可能的援軍。時機一到,王如金發出信號,無數支火箭如同流星般射向巨大的糧囤,早已潑灑了火油的草料和糧垛被瞬間點燃,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瞬間便成燎原之勢,烈焰騰空,濃煙滾滾,照亮了南陽西邊的夜空,連城頭的清軍都看得清清楚楚。
城頭的多鐸、阿濟格等人看到西邊衝天而起的火光,大驚失色。糧草若失,軍心必亂,這南陽城再堅固也守不下去。性格暴躁驍勇、且深知糧草重要的耿繼茂,不待多鐸新的指令,便咆哮著點起麾下最精銳的數千兵馬,衝出西門,直撲火場,企圖撲滅大火,保住這維係全軍命脈的糧草。他立功心切,甚至沒有做充分的偵察。
然而,他救火心切,一頭鑽進了王如金和傅山在通往糧倉必經之路——棲鳳崗設下的死亡陷阱。
棲鳳崗,地勢崎嶇,林木茂密,道路狹窄,兩側是起伏的丘陵。耿繼茂的救火隊心急火燎地闖入穀地,一心隻想著前方那映紅天空的火光,隊形在狹窄的道路上拉得很長。突然,兩側山坡上響起了震天的鑼鼓聲、梆子聲和噴亮的喊殺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沒有整齊的軍陣,沒有統一的號衣,出現在清軍眼前的,是衣衫襤褸卻目光堅定的農民,是手持簡陋刀矛甚至鋤頭、草叉的工匠,是身著儒衫卻揮舞著長劍、麵容清臒的書生。他們如同從地底湧出,從樹林中鑽出,用土地雷、毒弩、竹矛,甚至是石塊,向著裝備精良的清軍發起了亡命的攻擊。他們的臉上帶著仇恨,帶著與侵略者不共戴天的決絕。
“殺韃子,複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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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死去的鄉親父老報仇雪恨!”
悲憤的呐喊聲彙成一股複仇的洪流,在山穀間回蕩,震人心魄。
耿繼茂初始並不以為意,甚至感到被冒犯,他揮舞長刀,連連砍翻數名衝上來的義軍,口中大罵:“烏合之眾,泥腿子,螳臂當車,也敢擋我道路,給本王殺光他們!”他自恃勇力,認為一個衝鋒就能擊潰這些不堪一擊的“亂民”。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這些“烏合之眾”極其擅長利用地形,他們並不正麵硬撼清軍的刀鋒,而是神出鬼沒,三人一隊,五人一組,利用樹木、岩石掩護,打冷箭、設絆索、挖陷坑,戰術靈活刁鑽,狠辣有效。清軍隊伍在狹窄的山道上施展不開,騎兵更是成了累贅,反而被不斷分割、衝散,陷入各自為戰的窘境。義軍們往往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發起攻擊,砍一刀或射一箭就退入黑暗,讓清軍防不勝防。
耿繼茂身邊的親兵在冷箭和突襲下一個接一個倒下。混亂中,一支從幽暗的樹叢中射出的淬毒弩箭,如同潛伏的毒蛇般悄無聲息,精準無比地射中了正在揮刀指揮、暴露了脖頸的耿繼茂!
“呃……”耿繼茂悶哼一聲,手中長刀“哐當”墜地,他難以置信地捂住迅速腫脹發黑的傷口,劇痛和麻痹感瞬間傳遍全身。毒液迅速蔓延,他壯碩的身軀晃了晃,臉上充滿了驚愕、不甘以及對死亡的恐懼,他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最終轟然倒地,氣絕身亡。這位在曆史上也曾“功勳卓著”、追隨孔有德投清的漢人王爺,最終未能死在他效忠的“主子”所期待的正麵戰場上,而是殞命於一群他始終看不起的“泥腿子”和“書生”手中,結局充滿了曆史的諷刺。
主將突然陣亡,出城的清軍瞬間群龍無首,士氣徹底崩潰。非但未能救火,反而被同仇敵愾的遊擊隊和義軍分割包圍,幾乎全殲。城西糧倉的大火失去了最後的控製,火勢愈發猛烈,映紅了半邊天空,那跳動的火焰,也映亮了南陽城頭多鐸、阿濟格等人蒼白而驚怒的臉龐。糧食被焚,大將戰死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城內守軍中蔓延開來。
正麵戰場上,一直密切關注城西動向的李定國、黃得功、李過等將領,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現了戰機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