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沙壘京闕_明末穿越,闖王一統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09章 沙壘京闕(1 / 2)

晨霧,如同浸透了京城秋涼與烽煙氣息的灰色輕紗,厚重地籠罩在北京城外的曠野之上。這霧氣並非均勻彌漫,而是在低窪處堆積得尤為濃稠,如同凝固的灰白色漿糊,將遠處的一切都吞噬其中;稍高些的土丘和樹梢則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仿佛漂浮的孤島。

連綿的聯軍大營,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這片粘稠的霧氣中頑強地暈開一團團昏黃的光暈,卻難以穿透更深沉的黑暗,光線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吸收,隻能照亮周圍幾步見方泥濘的地麵。連續數日的猛攻受挫,如同冰冷的雨水,不僅澆熄了這支原本士氣高昂的軍隊心頭的火焰,更在每個人的鎧甲、衣袍上凝結了一層細密冰冷的水珠,加重了身體的負擔,隻留下從內到外、濕漉漉的沉重與壓抑。

營寨中,往來巡哨士兵的腳步聲不再是鏗鏘有力的節奏,而是拖遝而沉悶,踏在泥濘的土地上,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這聲音單調而令人心煩,取代了往日清晨那令人振奮的操練呼喝。

士兵們的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倦容,眼窩深陷,嘴唇因缺水和緊張而乾裂。他們機械地移動著,目光偶爾掃過遠處那座在霧中若隱若現的巨城陰影,隨即又迅速垂下,仿佛不願多看。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疲憊、焦慮與昨日尚未散儘的血腥氣的沉默,在潮濕得幾乎能擰出水來的空氣中彌漫、發酵,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幾乎令人窒息。偶爾傳來傷兵營裡壓抑不住的幾聲痛苦呻吟,更增添了這黎明前的淒楚。

中軍大帳內,燭火因通風不良而搖曳不定,將幾張凝重疲憊的臉映照得明暗交錯,拉長的影子在帳壁上詭異地晃動。戚睿涵用指尖反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仿佛想將那深入骨髓的疲乏和焦慮擠壓出去。

他的嘴唇緊抿,下頜線條繃得僵硬,眼中布滿了與年齡不符的血絲和憂色。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緊緊鎖在麵前那張由軍中畫匠粗糙繪製的北京城防圖上,那上麵,各種墨線和朱砂標記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

那上麵,城牆被特意加粗勾勒,密布的火炮射孔用醒目的朱砂標記,如同巨獸猙獰外露的獠牙,無聲地嘲笑著他們每一次強攻所付出的慘重代價。那些朱紅的標記,在他眼中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道道熾熱的火舌,吞噬著他麾下兒郎的生命。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昨日攻城時,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年輕士兵,臉上還帶著稚氣,在他眼前被一枚實心炮彈猛地掀飛,殘肢斷臂混合著泥土和碎裂的磚石高高拋起的慘烈景象,那濃烈的硝煙與血肉燒焦的混合氣味,至今似乎還頑固地縈繞在他的鼻端,讓他胃部一陣翻攪,喉頭湧起苦澀。

一旁,吳三桂甲胄未解,冰冷的鐵葉上凝結著夜露與汗漬混合的水珠,順著甲片的邊緣偶爾滴落,在腳下鋪著的狼皮上洇開一小團深色。他沉默地坐在胡凳上,腰背卻依舊挺得筆直,保持著武將的儀態。

吳三桂的目光似乎聚焦在跳動的燭火上,卻又仿佛穿透了那昏黃的光暈,看到了更遙遠、更令人憂心的未來——盛京的多爾袞若站穩腳跟,整合了滿洲八旗餘部,必將卷土重來;各地殘清勢力,如陝西阿濟格舊部、湖廣部分尚未降服的綠營,若聞風蟻聚,甚至與北方沙俄、東邊朝鮮可能出現的麻煩攪在一起,屆時局麵必將更加錯綜複雜,勝負之數,猶未可知矣。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透露出內心的權衡與焦灼。

沐天波則顯得焦躁難安,他那柄慣用的、沉重無比的狼牙棒隨意地倚在案邊,棒頭上暗紅色的血跡尚未完全擦拭乾淨,在燭光下泛著烏沉的光澤,散發出淡淡的鐵鏽腥氣。他魁梧的身軀似乎因無處發泄的力氣而微微顫抖,不時用手指關節重重地敲擊著覆蓋著鎧甲的膝蓋,發出沉悶的“叩叩”聲,顯示出內心的不耐與對眼下僵局的極度不滿。

“不能再這樣硬衝了,”戚睿涵終於開口,聲音因連續缺乏睡眠而異常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每個字都帶著乾澀的摩擦感,“多爾袞,還有……張曉宇,”提到這個名字時,他喉嚨有些發緊,那個曾經一起在圖書館熬夜查閱資料、在籃球場上並肩揮灑汗水的室友那帶著眼鏡、略顯書卷氣的麵容,與眼前這座帶來死亡的血火堅城重疊,一閃而過,隨即被眼前殘酷的現實無情擊碎,“他們給北京城裝備的火器,無論是射程、精度還是威力,都遠超我們的預料。我們的弟兄……完全是憑血肉之軀在抵擋那些呼嘯而來的鉛彈鐵丸,傷亡太大了。”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惜,目光掃過帳內諸將,仿佛在尋求認同,又像是在陳述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吳三桂緩緩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那是長期精神緊繃和睡眠不足的印記,使他原本銳利的眼神平添了幾分滄桑。“元芝所言,切中要害。”他的聲音同樣低沉,卻帶著一種曆經沙場的沉穩,仿佛能稍稍安撫帳內躁動的空氣,“北京城本就城高池深,易守難攻,當年李闖……唉,如今再配以如此犀利的火器,強攻確非良策,無異於驅羊入虎口,徒耗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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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憂慮更深,眉頭鎖緊:“隻是……時日拖延久了,恐生變故。盛京那邊,若讓多爾袞徹底站穩腳跟;各地殘餘的清虜,若聞風而動,甚至與羅刹鬼、高麗棒子勾結,屆時局麵必將更加複雜,我軍頓兵堅城之下,銳氣漸失,後勤亦恐難以為繼啊。”他攤開手掌,又緩緩握緊,似乎想抓住那稍縱即逝的戰機。

“那該如何是好?難道就在這北京城外,眼睜睜看著,坐失良機?”沐天波忍不住猛地一拍案幾,震得案上盛著半碗冷茶的粗陶茶碗一跳,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多鐸那廝被我們生擒,清軍士氣已墮,正是乘勝追擊,一鼓作氣之時!此時頓兵堅城之下,空耗錢糧,豈不令將士寒心,讓天下人笑話?”他的大嗓門在帳內回蕩,帶著一股不服輸的蠻悍和急於破城的焦躁。

戚睿涵沒有直接回答,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燭煙和帳內沉悶的男人氣息,仿佛要借此驅散心頭的滯澀,然後站起身,走到帳邊,用力掀開厚重的簾幕一角。一股帶著濕冷霧氣和泥土芬芳的涼風瞬間湧入,讓帳內的燭火一陣劇烈搖曳,光影亂舞。

他望向遠處那座在黎明前的最後黑暗中逐漸顯露出巍峨輪廓的巨城。灰色的城牆如同一條沉默的巨龍,盤踞在天地之間,冰冷而堅固,仿佛是不可逾越的天塹。城頭上偶爾閃動的火光,像是巨龍警惕而不懷好意的眼睛,在霧氣中明明滅滅。

他回憶起穿越前,在大學圖書館那排落滿灰塵的軍事史書架前,翻閱過的那些厚重典籍。冷兵器時代波瀾壯闊的攻城畫麵——如林的雲梯倚靠高牆,巨大的衝車撞擊著包鐵城門,穴攻地道的塵土飛揚,水淹七軍的滔滔濁浪,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卻又迅速被這些日子裡現代火器防守時那密集的彈雨、震耳欲聾的炮聲和彌漫的硝煙景象覆蓋。那些古老的戰術,在這座結合了冷兵器時代城防雄峻與熱兵器時代火力凶猛的怪物麵前,似乎都顯得蒼白無力,如同以卵擊石。

忽然,一個來自遙遠時空的戰例,如同黑暗中劃過的流星,猛地躍入他的思緒——十三世紀,成吉思汗的無敵鐵騎橫掃歐亞,在麵對花剌子模的玉龍傑赤、金朝的中都等高大城垣時,曾用過一種看似笨拙、原始,卻往往能收到奇效的方法,那便是驅策俘獲的民眾和士兵,負土填塹,壘坡為路。他的眼睛驟然微微一亮,仿佛在無儘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心臟也因這個想法的出現而加速跳動起來。

他猛地轉身,快步回到案前,因激動而手指微微顫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重重地點在地圖上北京城南門的位置,那裡是清軍防禦相對薄弱,且地勢較為平坦,便於大規模土工作業的區域。“我有一個想法,或許……可行。”戚睿涵的聲音帶著一絲因跨越時空借鑒而來的不確定,但更多的是一種在絕境中找到方向的興奮,那興奮如同小小的火苗,在他眼底燃燒,“我們需要大量的麻袋,越多越好。還需要動員更多的士兵,日夜不停地去挖土!”他的語氣變得堅決。

吳三桂和沐天波同時一愣,疑惑地看向他,眼神中充滿了不解,仿佛在懷疑他是否因壓力過大而神誌不清。沐天波性子最直,直接嚷道,聲音震得帳布似乎都在輕顫:“挖土?元芝,你這是要……壘灶台做飯,犒勞三軍嗎?還是想學農夫,在城外開荒種地,跟韃子耗到明年秋收?”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以為然和難以理解的焦急。

戚睿涵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久違的、帶著算計和決斷的笑容,這笑容讓他年輕而疲憊的麵容瞬間煥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驅散了之前的陰霾:“不,我們要壘的不是灶台,也不是田地,而是一條路——一條通往城牆之上的康莊大道。”他目光掃過兩位將領驚疑不定的臉,詳細解釋道,語速加快,“此法,可效仿當年蒙古騎兵攻城之故智。命將士們用麻袋裝滿沙土,日夜不息,堆積於南門城牆之下。初始階段,土堆矮小,清軍必以為我等隻是在修築抵近工事,或意圖填平護城河,定然不會過於在意,甚至可能嘲笑我等徒勞,疏於防範。待時日推移,土堆漸次增高,一日高過一日,形成一道寬闊、堅實、足以跑馬的斜坡,直逼城頭,屆時,我軍精銳騎兵便可棄馬不行?不,便可直接策馬揚鞭,沿坡直衝而上,如履平地,一舉突入城頭,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此法雖耗時費力,看似笨拙,卻正可避開敵軍火炮的直射威力,最大限度地減少我軍弟兄在攀爬雲梯時暴露於槍林彈雨之下的傷亡。我們要用泥土,淹沒他們的火器優勢!”他最後一句幾乎是斬釘截鐵,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帳內一時陷入了沉寂,隻有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以及帳外隱約傳來的更梆聲。吳三桂沉吟著,手指無意識地在鋪著地圖的桌麵上有節奏地敲擊,發出“篤篤”的輕響,他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他熟讀兵書戰策,博覽史籍,自然知道戚睿涵所指的是什麼。蒙古人用土坡攻城的戰例,在《元史》及一些野史筆記中確有記載。此法古拙,甚至顯得有些原始,但在此刻常規手段儘數失效,火器逞威的情況下,這種返璞歸真、以拙勝巧的思路,或許正是打破僵局、出其不意的奇招。他仔細權衡著:需要動員的人力、物資,作業周期,可能遇到的乾擾,以及最終成功的可能性……腦海中迅速計算著土方量、麻袋數量和人手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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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緩緩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是對可行性的認可和對破局希望的期許:“元芝此計,看似迂拙,實則大巧若工。避敵之火器鋒芒,攻其思維之死角。北京城牆雖高,若土坡能堆積至接近城頭之高度,甚至超越城頭,我軍精銳鐵騎便可發揮衝鋒陷陣之長,瞬間扭轉敵我態勢,將攻城戰變為對我有利的野戰。我看……可以一試!”他的肯定,沉穩有力,給這個大膽而看似荒誕的計劃注入了第一份堅定的力量。

沐天波雖然覺得這法子慢得讓人心焦,不符合他一貫猛打猛衝的風格,但想到連日來弟兄們在城下被火炮轟擊得血肉橫飛、被火銃攢射成刺蝟的慘狀,又對比了一下直接衝鋒那幾乎可以預見的慘烈代價,他用力抹了一把粗糙的臉頰,粗聲道:“好,總好過讓兒郎們用命去填那該死的火銃火炮。老子這就去安排人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麻袋湊齊,把土方備足!”說著,一把抓起倚在案邊那根沉甸甸的狼牙棒,就要往外走。

“沐國公且慢,”戚睿涵叫住他,神色恢複了一貫的冷靜與周密,“此事需周密安排,方能瞞天過海,功成於不測。挖土地點需選在敵軍火炮射程之外,且要隱蔽,可利用前方小丘或樹林遮蔽;運輸路線要分散,多設幾條迂回路線,避免被敵軍窺破規律,集中打擊;夜間作業需格外小心,人銜枚,馬裹蹄,防火、防噪、防敵小股部隊襲擾。此外,可在土坡兩側及前方,部署少量火炮和精銳弓箭手,偽裝成前沿哨壘,實則掩護作業士兵,若敵軍出城破壞,亦可及時阻擊。”他條理清晰,將想到的細節一一道出。

計劃既定,聯軍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圍繞著一個看似奇怪甚至有些荒誕的目標高效地運轉起來。成千上萬的士兵被迅速組織起來,分為兩班,晝夜輪換,如同兩股交替湧動的潮水。

一部分人,主要是後勤輔兵和當地征集的民夫,四處搜集一切可用的麻袋、布袋,甚至拆解破損的帳篷、搜集廢棄的衣物趕製容器,營地內針線穿梭,一片忙碌景象;另一部分身強體壯的戰兵,則在南門外數裡處選定的幾處低矮土丘和空地上,揮動鍬鎬,奮力挖掘土方,叮叮當當的聲響被軍官嚴厲壓製,要求儘可能悄無聲息。

夜幕降臨後,無數火把和燈籠被點亮,如同一條條蜿蜒流動的光蛇,在濃霧與夜色中穿梭。士兵們沉默而有序地將裝滿泥土的沉重麻袋扛在肩上,或兩人用木杠抬著,彙成一股股無聲的人流,沿著預先規劃好的、儘量利用地形遮蔽的路線,悄無聲息地湧向南城牆下。起初,堆積的速度很慢,那小小的土堆在巨大的城牆腳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仿佛孩童在海邊堆砌的沙堡,隨時會被潮水吞沒。

果然,正如戚睿涵所預料,城牆上的清軍守將,主要是負責南門防務的豪格部下,看到聯軍不再組織大規模、自殺式的進攻,反而在城外忙忙碌碌地挖土運袋,都感到莫名其妙,繼而是一陣哄笑和輕蔑。一些清兵甚至大膽地扒著城垛,指著城外那些螞蟻般勞作的聯軍士兵,肆無忌憚地嘲諷,聲音順著風隱隱傳來:

“看呐,南蠻子沒招了,開始學老鼠打洞了!”

“是不是想壘個土台子給爺磕頭求饒啊?”

“瞧他們那傻樣,等他們把土山壘起來,盛京的王爺早就帶著援軍回來收拾他們了!”

“白費力氣,這得壘到猴年馬月去?”

豪格、鼇拜等清軍高層起初也心存疑慮,多次派出精乾哨探縋城而下,貼近偵查,回報均說對方隻是在單純地堆積土袋,並無打造大型攻城器械如雲梯、衝車、井闌的跡象,作業範圍也集中在南門正麵一片廣闊區域,似乎是想建立某種前沿陣地。

鼇拜性格謹慎多疑,本著“不管敵人做什麼,破壞總是沒錯”的原則,下令城頭火炮進行了幾次間歇性的、試探性的轟擊。炮彈呼嘯著劃破霧氣,落入運土的人群和已經堆積起來的土袋中,造成了一些傷亡和破壞,土屑紛飛,夾雜著慘呼,血肉模糊的景象短暫出現。

但聯軍很快調整策略,運輸隊伍更加分散,行動更加詭秘,利用溝壑、殘垣斷壁掩護,作業時間也更多地集中在能見度低的夜間和黎明黃昏。並且,戚睿涵有意讓士兵將土堆的基底鋪設得異常寬闊,如同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底座,使得清軍火炮的轟擊即便命中,也隻能削去微不足道的一角,如同拳頭打在海綿上,效果大打折扣,反而浪費火藥和炮管壽命。

連續幾日之後,除了最初幾天零星的、效果不彰的炮擊,聯軍的土堆作業並未受到實質性的強力阻擊,那土堆的高度,卻在日複一日的堅持下,悄然而堅定地增長著。

城上的清軍將領們,包括豪格在內,也漸漸鬆懈下來,認為這不過是敵人的疲兵之計,或是無奈之下的消極舉動,意在消耗守軍的精神和彈藥。他們甚至開始嘲笑聯軍的愚蠢和徒勞,將主要精力放在了修複其他方向城防以及城內彈壓可能出現的騷亂上,對南門外那日漸增高的土壟,不再投以過多的關注,隻是例行公事般地每日觀察上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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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聯軍夜以繼日堆築土山,清軍逐漸麻痹的同時,紫禁城內,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緊張氣氛正在彌漫,那是一種走向絕望深淵的、無聲的恐慌,如同緩慢上漲的暗流,侵蝕著每個人的心防。

武英殿內,燭光同樣明亮,卻驅不散那仿佛凝結在梁柱間的陰冷,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龍涎香和一種類似鐵鏽的、不祥的氣息。多爾袞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獨自坐在禦階下的椅子上,麵前攤開的不是奏章,而是一張巨大的、標注著各種箭頭和失陷城池標記的軍事地圖。那上麵,代表清軍控製的區域正在急劇萎縮。

雖然北京城暫時還在手中,但各地雪片般飛來的告急文書,幾乎將他淹沒:山東全境易幟,飄揚的不是明旗就是順旗;河南儘失,土寨武裝紛紛倒戈;更可怕的是,原本互相猜忌的明軍與順軍竟兵合一處,聲勢浩大,直逼畿輔,斷絕了南方援軍的可能……

更讓他心煩意亂、脊背發涼的是,派去盛京安排退路的心腹帶回的消息:沙俄羅刹人對之前割讓的外東北之地仍嫌不足,哥薩克騎兵在黑龍江流域頻繁挑釁,建立據點;朝鮮軍隊和東北那些起義的索倫、達斡爾部落配合默契,在遼東一帶頻頻得手,盛京周邊已不複安寧,謠言四起。他感覺自己仿佛坐在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而腳下的基石正在一塊塊崩塌,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殿外傳來細微而謹慎的腳步聲,孝莊太後牽著小皇帝福臨的手,緩緩走了進來。她的臉色同樣蒼白,缺乏血色,像是許久未見陽光,眼底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和疲憊,但言行舉止間,依舊維持著國母的鎮定與雍容,隻是那挺直的脊背,微微透露出強撐的僵硬。

福臨似乎感受到了這彌漫在宮殿每個角落的壓抑氣氛,緊緊依偎在母親身邊,小手攥著孝莊的衣袖,大眼睛裡充滿了不安和懵懂,怯生生地打量著麵色鐵青的多爾袞。

“王爺,”孝莊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同琴弦將斷未斷時的餘音,“城內流言愈演愈烈,說什麼的都有。雖有豪格、鼇拜他們儘力彈壓,巡城騎兵馬蹄不息,抓了幾個散布恐慌的,當街正法,但糧價飛漲,人心浮動,八旗家眷亦多有惶惶不可終日者,私下收拾細軟,打聽出路……我們,需得做最壞的打算了。”她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多爾袞最後強撐的、依托北京堅城的僥幸偽裝。

多爾袞抬起頭,目光掃過孝莊鎮定下隱藏著驚惶的臉,又落在年幼的皇帝那懵懂卻蒼白的臉上,最後看向殿外那重重宮闕飛簷,它們依舊在晨曦微光中閃爍著琉璃瓦的輝光,卻仿佛籠罩在了一層無形的、即將傾頹的陰影之中,昔日莊嚴,今日隻覺得逼仄。

他苦心孤詣,利用張曉宇帶來的那些超越時代的技術優勢,打造新軍,改良火器,一度幾乎要將南明和大順徹底碾碎,成就不世之功業,甚至做著混一宇內的夢。卻沒想到,對方陣營裡同樣有異數存在,更沒想到內部會如此快地分崩離析,各地烽煙四起,而外部的豺狼又如此迫不及待地撲上來撕咬。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被命運嘲弄的憤怒交織在他心頭。

“戚睿涵……吳三桂……還有那些該死的泥腿子……”多爾袞喃喃自語,聲音低沉而充滿恨意,拳頭緊緊握起,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手背上青筋虯結。他猛地將目光轉向孝莊,帶著一絲最後的希冀和不容回避的質問,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刺穿人心:“北京城,依你之見,還能守多久?豪格、鼇拜他們,能堅持到各地援軍,或者……出現轉機嗎?”他的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一絲脆弱。

孝莊沉默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垂下,避開了多爾袞那銳利而急切的目光,她輕輕將福臨往身邊攏了攏,用掌心溫暖著孩子冰涼的小手,沒有直接回答那個令人絕望的問題,而是用一種更富深意、更冷靜,近乎殘酷的語氣緩緩說道:“盛京,是我大清龍興之地,祖宗基業所在,根基尚存,滿洲故老猶在。張曉宇已率部分核心匠人,攜最重要的火器圖紙、工藝流程,先行前往布置,假以時日,未必不能重整旗鼓。隻要皇上和王爺您在,大清的國祚就還在,希望就還在。北京……雖是煌煌帝都,漢家菁華所聚,萬方輻輳,然則……”她頓了頓,聲音更低,卻更清晰,每個字都敲在多爾袞的心上,“終非我輩可久安之地,強留於此,恐為孤注,險矣。一旦有變,則萬事皆休。”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然明了——留下,可能就是全軍覆沒,愛新覺羅氏血脈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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