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八年、弘光七年正月,北國的寒意尚在冰雪消融間掙紮,凜冽的北風偶爾還會卷起地上的殘雪,帶來刺骨的冰冷。而遠在南國的福建,背山麵海的地理位置早已使其沐浴在幾分春日的暖意之中。
山間新綠初綻,沿海的漁村也開始忙碌起來,海風帶著鹹濕和暖意,吹拂著這片土地。然而,這看似平靜的春意之下,卻彌漫著無形的緊張與壓抑。戰雲如同天際積聚的濃雲,沉沉地壓在八閩大地的上空。大順皇帝李自成麾下的雄師,在勢如破竹般收取湖廣、兩廣、江西、浙江之後,其銳利的兵鋒已毫不掩飾地直指這最後東南一隅。
西安府,這座曆經滄桑的古都,雖已成為大順臨時行轅所在,仍處處可見昔日風貌。行轅設在原秦王府邸,修葺一新,卻難掩其骨子裡的厚重與肅穆。高牆深院內,甲士環列,旌旗在微風中輕輕拂動,發出沉悶的聲響。
議事廳內,炭火盆驅散了關中早春的最後一縷寒氣,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與思慮。李自成端坐於主位之上,多年的征戰風霜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卻也淬煉出一種深沉的威儀與沉穩。
他目光掃過下首的文武重臣——謀士牛金星眼神閃爍,似在權衡利弊;將軍賀錦虯髯怒張,躍躍欲試;李岩沉穩持重,宋獻策則麵帶深思。列席旁聽的戚睿涵與董小倩,雖年輕,卻因其過往的奇策和在這場天翻地覆的變革中所扮演的角色,而無人敢小覷。
李岩手持一份剛送達的詳細文報,聲音清晰而平穩地分析著局勢:“陛下,諸位同僚。福建之地,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群山環抱,丘陵起伏,兼之海岸線曲折,港口眾多,地形極為複雜,易守難攻。如今,福州城內有唐王朱聿鍵受擁戴監國,總領殘明在閩軍政。唐王雖非雄才大略,亦有心振作,奈何勢弱,且其身邊有大學士黃道周全力輔佐。黃道周此人,學問淵博,堪稱海內大儒,更兼氣節剛烈,風骨嶙峋,在士林清議中聲望極高,恐不會輕易接受改朝換代。然而,福建真正的命脈,不在福州王府,而在沿海,在於掌控萬裡海疆、手握數萬精兵與千艘戰艦的鄭芝龍,及其盤根錯節的鄭家軍。”
他頓了頓,讓眾人消化這些信息,繼續道:“鄭芝龍,閩海巨擘,人稱‘海上大王’。其出身海商,亦商亦盜,亦官亦匪,經營多年,部眾皆驍勇善戰之輩,熟知水性,戰艦如雲,火器精良。其勢力遍布東南沿海,乃至東瀛、南洋,富可敵國。若其決意效忠南明,憑借地利與水上優勢,與我軍周旋,即便我軍最終能憑借陸上優勢攻克,也必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傷亡難以估量。更甚者,若將其逼至海外,或使其勢力殘存,於陛下日後經營海疆,應對可能來自海上、乃至西洋的威脅,將遺禍無窮。”
賀錦聞言,濃眉緊鎖,忍不住洪聲道:“李軍師是否太過謹慎?我軍自陝北起兵,席卷中原,連戰連捷,關陝精銳、遼東鐵騎尚且不敵,何況他一個靠船吃飯的鄭一官?至於黃道周,一介腐儒,手無縛雞之力,空談氣節,於大局何益?隻需陛下一聲令下,末將願為前鋒,定能踏平福建,擒那朱聿鍵、黃道周來獻!”
他的聲音在廳內回蕩,帶著武人特有的直率與自信,卻也引來了不同的目光。牛金星撚著胡須,不置可否。宋獻策則微微搖頭。
這時,戚睿涵站起身來,向李自成和眾人拱手一禮,他的動作從容不迫,聲音清朗:“陛下,賀將軍勇武可嘉,令人欽佩。然李軍師洞悉全局,所言切中要害。福建之關鍵,確係於鄭芝龍一身。強攻或許能勝,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且後患無窮。不如智取,方為上策。”
他目光轉向賀錦,帶著敬意卻也堅定:“鄭芝龍非傳統意義上的忠臣義士。他出身草莽,縱橫四海,最重者,無非實際利益與家族之延續傳承。其心中權衡,家業、部眾、海上霸業,恐怕遠高於對朱明王朝的忠誠。若能審時度勢,曉以利害,陳明天下大勢已歸大順,並許以恰當之條件,或可說服其放棄抵抗,舉眾來歸。一旦鄭芝龍歸順,則福建水陸門戶洞開,朱聿鍵失其屏障,黃道周縱有滿腔忠義,亦獨木難支。屆時,福建可不戰而下,傳檄而定。如此,既可免八閩百姓生靈塗炭,保全地方元氣,又能為我大順完整接收一支強大的水師力量,於陛下未來經略海洋,鞏固海防,乃至開拓貿易,應對未知之外患,皆有莫大裨益。此乃利國、利民、亦利我大順長遠之計。”
李自成聽著,目光落在戚睿涵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這個年輕人,自出現以來,每每能提出關鍵性建議,眼光長遠,不拘一格。“元芝之意,深合朕心。”李自成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取天下非隻恃武力攻堅,更需攻心為上,收服四方豪傑、能臣乾吏之心。尤其是鄭芝龍此等能影響一方格局、手握重兵與財源之人。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善莫大焉。”他略一沉吟,目光銳利地看向戚睿涵,“你可有把握,能說服那海上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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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感受到眾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側頭與身旁的董小倩對視一眼。董小倩明澈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猶豫,隻有全然的信任與支持,她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絲鼓勵的弧度。這無聲的交流給了戚睿涵更多的信心,他轉向李自成,語氣沉穩而堅定:“回陛下,臣願與董姑娘一同前往福建,深入虎穴,一試究竟。臣與鄭芝龍素未謀麵,然觀其行事,既重利害,便可從三方麵入手:其一,剖析時局,令其明了大順統一之勢不可阻擋,頑抗唯有死路;其二,陳明家族利益,歸順可保全乃至壯大鄭氏基業,頑抗則數十年心血可能付諸東流;其三,展望未來,許諾其在新朝中繼續執掌水師,發展海貿,使其海上霸業得以延續甚至拓展。需讓其清楚看到,歸順大順,絕非末路,而是新的開始,是符合其根本利益的最佳選擇。”
“好!”李自成撫掌,果斷拍板,“朕準你所請。賜你全權處置之權宜,凡有利於招撫鄭芝龍之事,你可臨機決斷,不必事事奏報。所需人手、財物,一應滿足。”他的語氣轉為鄭重,“然,鄭芝龍麾下龍蛇混雜,其地盤經營多年,根深蒂固,你二人務必小心謹慎,確保自身安全為上。”
“臣,領旨,定不負陛下所托!”戚睿涵深深一揖,心中湧起一股重任在肩的使命感。
數日後,準備停當的戚睿涵與董小倩,僅帶著少數精乾護衛,輕裝簡從,悄然離開西安,一路向東,再折向南,穿越剛剛平定不久的江西,進入了福建地界。越是靠近沿海,空氣中的暖濕氣息越發明顯,山川景色也與北方迥異,層巒疊翠,溪流縱橫。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鄭芝龍勢力核心所在的安平鎮。此時的安平,已是一派繁忙的海洋商貿中心氣象。寬闊的港灣內,各式船舶桅杆如林,高聳入雲,其中既有體型龐大、裝備火炮的戰艦,也有滿載貨物的商船。
碼頭上人頭攢動,腳夫吆喝著搬運貨物,各種口音的商人、水手穿梭其間。市集之上,貨物琳琅滿目,不僅有內陸的絲綢、瓷器、茶葉,更有來自海外南洋的香料、珠寶,乃至一些稀奇的西洋物件。空氣中混合著海腥味、香料味和人聲鼎沸的喧囂,顯露出一派蓬勃而又不同於內陸王朝秩序的、帶有強烈海洋色彩的活力與繁華。
通過一些隱秘的、由李岩情報係統提供的渠道,戚睿涵謹慎地遞上了代表大順皇帝使者身份的名帖,以及一封他親自執筆、措辭極為懇切卻又直指核心利害關係的密信。信中沒有空泛的威脅或勸降,而是冷靜分析了天下大勢,指出了鄭家麵臨的抉擇與可能的前景,並初步勾勒了歸順後的優厚條件。
等待回音的時間並不長,但也足夠讓人心緒微瀾。在落腳處,戚睿涵和董小倩仔細推敲著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董小倩心思縝密,時常能補充一些戚睿涵忽略的細節,特彆是關於鄭芝龍家族內部可能的人情關係。
次日黃昏,他們收到了鄭府的回應——一張製作精良的請柬,邀請戚先生與董姑娘次日過府“一敘”。言辭客氣,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鄭府的宅邸坐落在安平鎮最繁華的地段,卻鬨中取靜,占地極廣。高牆深院,門樓氣派,融合了中式庭院的精巧雅致與海洋元素的實用乃至粗獷。例如,院牆角落堆放著巨大的航海纜繩,回廊的柱子上偶爾能看到帶有海洋生物圖案的雕刻。府內守衛森嚴,家丁護衛皆身形健碩,眼神警惕,行動間透著一股剽悍之氣,顯然是經曆過風浪的。
在一名管事的引導下,戚睿涵和董小倩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了鄭芝龍的書房。書房內陳設華麗,紫檀木的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其中不乏航海圖誌、異域風物誌。牆上掛著巨大的海圖,上麵標注著密密麻麻的航線和據點。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墨香,但也隱約能聞到一絲海風帶來的鐵鏽與火藥混合的氣息。
鄭芝龍端坐在寬大的紫檀木太師椅上,年約四旬,麵容因常年的海風洗禮而顯得略顯黝黑粗糙,身材不算特彆高大,但肩背寬闊,給人一種穩如山嶽的感覺。
他的目光銳利如翱翔海天的鷹隼,看似平靜地打量著進來的兩位年輕人,但那目光深處蘊含的審視與久居上位形成的威嚴,足以讓尋常人心生怯意。他兩旁站著數名心腹家將,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精光四射,手按在腰刀刀柄上,使得書房內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二位便是大順皇帝派來的使者?”鄭芝龍的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喜怒,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真是年少有為,膽識過人。不知不遠千裡,跋山涉水而來,有何見教?”他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扶手,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戚睿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些許緊張,不卑不亢地執禮回道:“鄭總兵威名,遠播四海,如雷貫耳,晚輩戚睿涵,偕同伴董小倩,奉大順永昌皇帝之命,特來拜會。此行非為其他,乃是欲為總兵,為鄭氏滿門,為這八閩萬千生靈,指一條光明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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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坦途?”鄭芝龍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弧度,“是讓我鄭一官背棄大明,投降你們這些……昔日被朝廷稱為‘流寇’的兵馬嗎?”他刻意在“流寇”二字上稍微停頓,觀察著兩人的反應。
“總兵此言,請容晚輩細稟。”戚睿涵神色不變,從容應對,“天下者,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大明末季,朝政腐敗不堪,宦官弄權,黨爭酷烈,土地兼並甚於猛虎,致使民不聊生,餓殍遍野,烽煙四起,此乃總兵親眼所見,親身所曆。李陛下起於草澤,深知民間之疾苦,故能提一旅之師,掃蕩群雄,更主導聯明抗清之大業,終覆暴虜,光複華夏山河,此乃上應天命,下順民心之舉。如今,大順旌旗所指,湖廣、兩廣、江西、浙江相繼歸附,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民心之所向,即為大勢之所趨。福建雖地勢險要,物產豐饒,然以一隅之地,能獨抗這滾滾而來的天下大勢否?”
他略微停頓,見鄭芝龍目光閃爍,手指敲擊扶手的頻率似乎慢了一絲,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便繼續深入,語氣更加懇切:“總兵是曆經風浪、洞察世情的明白人。試想,若執意頑抗下去,結果將會如何?大順兵精糧足,士氣正盛,攜席卷大半個中國之威,一旦強攻,福建必是戰火連綿,城郭毀損,田園荒蕪,百姓流離失所。總兵麾下兒郎雖勇,戰艦雖利,可能確保每一處港口、每一座塢堡、每一寸家園都不失守?鄭家數十年苦心經營的偌大基業——那無數的商船、遍布沿海的碼頭、堆積如山的貨殖、通往四海的信譽與網絡——可能禁得起這場曠日持久兵燹的摧殘?屆時,恐怕數代人心血,毀於一旦,總兵縱有衝天之誌,亦難回天矣。”戚睿涵的話語如同重錘,一下下敲在鄭芝龍內心最敏感、最擔憂的地方。
鄭芝龍沉默著,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這些利害關係,他自然早已在夜深人靜時反複權衡過無數次。戚睿涵的話,不過是把他內心的隱憂赤裸裸地攤開在了陽光之下。
見時機成熟,戚睿涵話鋒一轉,開始描繪另一幅圖景,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引導性的熱切:“反之,若總兵能順天應人,洞察時務,舉福建全省水陸官兵歸順大順,則於國於民於己,皆有大利。於國,可免刀兵之禍,使八閩百姓早得安寧,恢複生產。於民,可迅速結束動蕩,重享太平盛世。而於總兵自身及鄭氏家族……”
他刻意放緩了語速,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永昌皇帝胸懷四海,誌在混一宇內,求賢若渴,尤重如總兵這般能縱橫萬裡海疆的棟梁之才。陛下曾對晚輩言,若得鄭總兵傾心相助,非但保留總兵一切原有官職、部眾、轄地,更將委以重整大順水師、總督東南沿海一切海防事務之重任,倚為海上乾城。至於鄭家海上貿易,朝廷不僅不會橫加乾涉,反會鼎力支持,給予官方便利,簽發特許,助鄭家商船通行東西二洋,貨殖天下,其利更勝往昔。總兵之抱負,豈止於這東南一隅之海?難道不想在新朝之下,憑借朝廷之力,建立一番更偉大的海上功業,讓鄭家之名,真正與國同休,永享富貴榮華嗎?”
“與國同休……”鄭芝龍低聲重複了一句,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波動與向往。縱橫半生,他追求的早已不僅僅是財富的積累,更是穩固的權勢地位和家族的永續昌隆。大順開出的條件,不僅保全了他現有的一切,更給了他一個前所未有的、合法且強大的平台去拓展未來,這確實擊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就在這時,書房一側的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一位身著和服與漢服混合樣式衣裙的溫婉女子步履輕盈地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位年紀雖輕卻眉宇間已具英氣的青年。正是鄭芝龍的日本妻子田川鬆日籍,亦名翁氏)和其長子,年輕卻已顯露出不凡氣度的朱成功。
田川鬆向戚睿涵二人微微頷首致意,姿態優雅,隨即走到鄭芝龍身邊,柔聲開口道:“夫君,妾身在門外隱約聽到一些。這位戚公子所言,細細思之,不無道理。如今局勢,確如累卵,一步行差踏錯,可能滿盤皆輸。家族之安危,數千追隨我鄭家兒郎的生計與前程,還有這沿海萬千依靠海上貿易為生的百姓,遠比那虛無縹緲、早已名存實亡的忠君名節,更為實在和緊要。”
青年朱成功也上前一步,他雖然麵容尚帶稚嫩,但目光清澈而堅定,朗聲道:“父親,孩兒以為,母親所言極是。大明氣數已儘,觀其末年亂政,乃至弘光移駕北京後之倒行逆施,天下有識之士早已離心。李自成能驅除韃虜,能得諸多省份民心歸附,必有其過人之處與民心基礎。我們鄭家立足海上,靠的是審時度勢,靈活應變,保全實力以圖發展。若能順勢歸順大順,既可保境安民,免八閩遭戰火塗炭,又能延續甚至壯大我家海上權威,在新朝中獲得更穩固的地位與支持,此乃兼顧家國大義與家族利益之明智抉擇。若僅為恪守一‘忠’字虛名,而耗儘家底,讓追隨我們的將士百姓白白犧牲,讓這繁華的安平港化為焦土,豈非成了不仁不義、徒逞匹夫之勇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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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看著與自己休戚與共的妻子,又看了看自幼便顯露出非凡誌氣與見識的長子,再瞥了一眼身旁同樣麵露讚同之色、掌管部分軍務的弟弟鄭鴻逵,心中最後的一絲猶豫和對“背叛”名節的顧慮,也開始劇烈地動搖、瓦解。
他長歎一聲,那歎息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對舊朝的一絲悵惘,有對現實的無奈,更有對未來的權衡與抉擇。他轉向戚睿涵,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服:“戚先生果然厲害,不僅洞察時局要害,連鄭某的家眷親人,都被你這番合情合理的剖析說動了。”
戚睿涵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麵上依舊保持謙遜,微笑道:“總兵過譽了。非是晚輩言辭厲害,實是總兵與家人皆乃深明大義、以蒼生福祉與家族長遠前程為重的睿智之人,方能做出此順應天命民心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