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不知疲倦地輕吻著岸邊的礁石,那嘩嘩的聲響,一遍又一遍,如同母親哼唱的古老催眠曲,舒緩而富有永恒的節奏。午後的陽光毫無保留,慷慨地傾瀉在舟山這片相對僻靜的海灘上,每一粒細沙都仿佛被點燃,反射出億萬點跳躍的金色光芒,遠遠望去,整片沙灘像一條流淌著的金色緞帶,溫暖而耀眼。
空氣裡,鹹濕的海風氣息是主調,夾雜著遠處城市隱約傳來的、混合了車流與人聲的模糊喧囂,構成了一種奇特的、屬於現代工業文明與自然交融的背景音,既遙遠又切近。
白詩悅和袁薇幾乎是踉蹌著撲過來的,高跟鞋深深陷進柔軟的沙地裡,也全然不顧。兩人的臉上,驚喜如同衝破烏雲的陽光,瞬間點亮了眉眼,但那光芒之下,是尚未完全褪去的、積攢了整整一周的焦慮與擔憂,如同潮水退去後濕漉漉的沙灘。
白詩悅的動作更快,她一把緊緊抓住了戚睿涵的手臂,指甲幾乎要隔著薄薄的衣袖嵌進他的肉裡,力道大得讓戚睿涵下意識地微微蹙起了眉頭,但她渾然不覺,隻是急切地、幾乎是貪婪地上下打量著他,仿佛要確認眼前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而非海市蜃樓般的幻影。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忍住的顫抖,像繃緊的琴弦:“睿涵,你們……你們到底跑哪兒去了?整整一星期,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我們都快報警了,就差去海事局查失蹤名單了!”她的眼眶迅速泛紅,裡麵蓄滿了後怕的淚水。
袁薇站在稍後一步的位置,她的目光更為細致,像最精密的掃描儀,快速掃過顯得風塵仆仆、衣著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簡陋的四人。當她的視線落在張曉宇身上時,瞳孔驟然收縮。他拄著一根明顯是臨時用樹枝和藤條捆綁而成的、粗糙無比的拐杖,整個人的重心都倚靠在上麵,臉色是一種缺乏血色的蒼白,唇周布滿了淩亂的胡茬,更觸目驚心的是他左邊那條褲管,在膝蓋以下的位置,空空蕩蕩,被海風吹得微微晃動。
袁薇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用手緊緊捂住了嘴,仿佛這樣才能堵住那即將衝口而出的驚呼。她的眼中瞬間盈滿了巨大的震驚與深切的憐憫,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一時竟失語,隻是呆呆地看著那條空蕩的褲管,腦海中一片空白。
戚睿涵臂膀上傳來的抓握感是如此真實,帶著白詩悅指尖的微涼和急促脈搏的跳動,耳邊是她帶著哭腔的、混合著埋怨與失而複得的慶幸的聲音。他環顧四周,熟悉的現代海濱景象——遠處綿延的防波堤、更遠處模糊的城市天際線、沙灘上零星丟棄的塑料瓶蓋,這一切與他腦海中最後定格的畫麵,那紫禁城頭彌漫的硝煙,盛京城下震天的呐喊,西安府中徹夜不息的燭火與地圖,北京城內暗流湧動的談判桌,形成了無比尖銳的對比。
那些刀光劍影,那些權謀詭計,那些生死一線間做出的抉擇,那些在漫長歲月裡沉澱下來的疲憊與滄桑,如同退潮般,迅速從意識的表層遠離,隻留下深入骨髓的烙印和一種強烈到令人暈眩的不真實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除了海水的鹹腥,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城市方向的汽車尾氣的味道,這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讓他恍惚。他努力讓自己的聲帶振動,發出儘可能平穩的聲音:“一星期?你說……我們隻消失了一星期?”他的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的困惑,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對啊,”白詩悅用力地點頭,眼眶裡蓄積的淚水終於承受不住重量,滑落下來,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留下兩道濕痕,“從你們說要去那個據說能看到‘海市蜃樓’的老礁石區探險,然後就沒了任何音訊,到今天剛好七天。我們還以為……還以為你們不小心掉海裡,或者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她說著,又氣又急,象征性地捶了一下戚睿涵的肩膀,但那力道輕飄飄的,更像是一種確認存在的觸摸。
戚睿涵與身旁一直沉默如山的李大坤交換了一個極其複雜的眼神。那眼神裡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內容——數年的顛沛流離,戰場上的血與火,宮廷裡的暗箭難防,以及那種被時間的長河反複衝刷後的滄桑。對他們而言,那是在另一個時空真實流淌過的、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心性、麵貌甚至信仰的漫長歲月。然而在此地,在這個他們出發的原點,時間仿佛隻是頑皮地偷了個懶,短暫地打了一個盹兒。這種時空之間巨大的、近乎荒謬的錯位感,讓戚睿涵感到一陣強烈的虛空,腳下柔軟的沙地似乎也變得不踏實起來。
“說來話長,真的……說來話長。”戚睿涵搖了搖頭,仿佛想將那些紛亂如麻的記憶暫時從腦海中驅散。他側過身,將一直安靜站在他側後方,微微低垂著視線的董小倩,輕柔地讓到前麵來。“先介紹一下,這位是董小倩,董小宛的妹妹,冒辟疆先生的小姨子。我們在……在那邊結識的,非常重要的夥伴。”他謹慎地斟酌著用詞,刻意避開了那些過於驚世駭俗、涉及時空穿越和朝代更迭的具體細節,隻給出了一個模糊的身份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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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倩今日並未穿著她習慣的襦裙釵環,而是換上了戚睿涵提前為她準備的、這個時代最普通的白色棉質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但那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仍依著明末江南女子的習慣,鬆鬆地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僅用一根看似樸素、實則雕刻著細微纏枝蓮紋的素銀簪子固定。
她身姿挺拔,脖頸修長,眉眼間既有水鄉滋養出的溫婉清秀,又隱隱透著一股經曆過大風大浪、見識過生死彆離後沉澱下來的沉靜與堅韌。見到白詩悅和袁薇好奇中帶著審視的目光聚焦過來,她下意識地並攏雙腳,雙手優雅地疊在腰間,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標準而流暢的萬福禮,動作自然天成,仿佛早已融入骨血。
“小女子董小倩,見過白姑娘、袁姑娘。”她的聲音清脆,帶著些許吳儂軟語的柔軟腔調,在這片充滿現代氣息的海灘上響起,宛如一陣帶著蓮香的清風,悅耳又格格不入。
這突如其來、古意盎然的舉動,與她身上那套再尋常不過的現代衣物形成了奇妙而強烈的反差,讓白詩悅和袁薇先是齊齊愣住,隨即像是被某種滑稽的場景觸動,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袁薇連忙擺手,語氣親切地說道:“不用這麼客氣,小倩妹妹。在我們這兒,不興這樣行禮的,大家都隨意些。”
白詩悅也笑著上前,學著古裝電視劇裡的江湖兒女那樣,有模有樣地抱了抱拳,打趣道:“就是就是,女俠不必多禮。我叫白詩悅,是戚睿涵這家夥的……嗯,女朋友。這位是袁薇,是我們的好朋友。歡迎來到……嗯,歡迎來到我們這兒!”她本想說“歡迎來到現代”或者“歡迎來到未來”,話到嘴邊又覺得太過怪異和直白,臨時改成了一個含糊的“這兒”。
董小倩被她們兩人直白而熱情的態度所感染,原本有些緊繃的臉頰微微泛紅,也露出一絲淺淺的、帶著些許羞澀的笑意,略顯拘謹地放下了手。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眼前這兩位女子,與她在大明、在大順所見過的所有閨秀淑女都截然不同。她們的眼神更加明亮大膽,敢於直視對方,行動間帶著一種她未曾體驗過的灑脫與自如,仿佛天生就擁有這片天地,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自信與鮮活,讓她既新奇又隱約有些羨慕。
這時,一直沉默地站在最後,仿佛要將自己隱藏在眾人身影裡的張曉宇,用那條完好的腿和腋下的簡陋拐杖,艱難地往前挪動了半步。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胡茬淩亂,眼窩深陷,整個人透著一股被命運擊垮後的頹敗與灰暗氣息,唯有那雙看向袁薇的眼睛,在深處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感——有無法洗刷的羞愧,有曆劫歸來後的解脫,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深藏其中的感激。他動了動乾裂的嘴唇,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才用一種異常沙啞、仿佛被砂紙磨過的聲音,對袁薇低聲道:“袁薇……謝謝你。”這簡單的三個字,似乎耗儘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氣。
袁薇的目光再次落到他那空蕩的褲管上,那刺眼的空缺像一道無形的針,刺痛了她的心。她張了張嘴,想問“你的腿怎麼了”,想問“你們到底經曆了什麼”,但看到他那副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樣,所有的問題都哽在了喉嚨裡,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
張曉宇似乎洞察了她未問出口的疑惑,他扯了扯嘴角,形成一個極其苦澀、近乎扭曲的弧度,繼續用那種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道:“謝謝你以前……給我講的那個要離刺慶忌的故事。在盛京,對付鼇拜的時候……我借鑒了那個法子。”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仿佛耳語,卻帶著血腥的鐵鏽味,“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塊沉重的巨石,猛地砸入平靜的水麵。
這話語裡蘊含的信息量太大,太過沉重,帶著冷兵器時代特有的殘酷、陰謀與決絕的意味,讓白詩悅和袁薇都怔在了原地,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要離刺慶忌,那是何等慘烈、何等狠厲的刺客之道,需要斷臂、殺妻、取信於敵,最終與目標同歸於儘。她們難以想象,眼前這個看起來脆弱不堪、失去了一條腿的張曉宇,在她們無法理解的另一個時空裡,究竟被迫經曆了怎樣的地獄,又親手策劃並執行了何等慘烈的行動。空氣中彌漫開一種無形的壓力。
戚睿涵適時地向前半步,恰到好處地打斷了這驟然變得沉重而壓抑的氣氛。他伸出手,沉穩地拍了拍張曉宇沒有拄拐的那邊肩膀,動作帶著一種不言而喻的維護與肯定,語氣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對白詩悅和袁薇說:“過去的事情,有些……很複雜,超出了我們通常的認知。就當是大家一起做了一場格外漫長而混亂的噩夢吧。現在,”他的目光掃過張曉宇,最終落回兩位女生臉上,“現在這個張曉宇,是和咱們一起回來的同學、朋友。都過去了。”他的話語簡短,卻帶著一種一錘定音的定論意味,仿佛在那些不堪回首的經曆周圍,劃下了一道不容逾越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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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詩悅和袁薇都是心思玲瓏的聰明人,雖然滿腹疑竇如同翻滾的浪潮,但看戚睿涵態度堅決,不願多談,又見張曉宇如今這副淒慘破敗的模樣,心知其中必有難以想象的隱情和痛苦,便也順著戚睿涵的話,點了點頭,將翻湧的疑問暫時壓回心底。袁薇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充滿暖意,輕聲道:“回來就好……人沒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這句話既是對張曉宇說,也是對在場的每一個人說。
海灘上的重逢,就在這種混合著失而複得的驚喜、難以言喻的困惑、深切的傷感與刻意淡化處理的沉重氛圍中,緩緩落下了帷幕。既然確認人已平安歸來,而大學的暑假尚未結束,大家便自然而然地決定先各自返回家中,安撫可能也同樣處於擔憂之中的家人。
戚睿涵是山東威海人,白詩悅與他既是同學又是同鄉,關係親密,自然一同返回。董小倩在這個嶄新的時代舉目無親,完全是因戚睿涵的承諾和帶領才來到此地,於情於理,都理所當然地被他帶在了身邊,準備先一同返回威海家中安頓。李大坤是山西運城人,需要北上去乘坐火車,路途遙遠。
袁薇家在南方的江西撫州,而張曉宇的家則在東方的大都市上海,兩人方向迥異。考慮到張曉宇身體狀況極其糟糕,精神也似乎極度萎靡,獨自長途跋涉風險太大,袁薇猶豫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還是決定先陪同他返回上海,聯係他的家人,確保他能夠得到最妥善的安置和醫療照顧後,自己再輾轉返回撫州。
分彆時,戚睿涵走到李大坤身邊,低聲叮囑道:“大坤,回去好好休息,什麼都彆想。那邊的事……牽扯太大,也太離奇,先彆跟家裡細說,就含糊過去,免得他們擔心,也解釋不清。”
李大坤憨厚地點點頭,臉上是曆經滄桑後依舊保有的那份淳樸。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背上那個看起來有些陳舊、卻依舊被他視若珍寶的行囊,裡麵裝著他從另一個時空帶回來的、幾樣特殊的調料和他慣用的一口小鍋。他露出一個一如既往的、和煦如同春日陽光的笑容:“我知道,睿涵。你們也多保重。有機會……等大家都安頓好了,我再給你們做正宗的山西刀削麵。”
他的目光在戚睿涵和略顯不安的董小倩身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種過來人的、飽含感慨的溫和,隨即轉過身,邁著依舊沉穩如山的步伐,堅定地走向了長途汽車站的入口,那寬厚的背影很快便融入了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仿佛一滴水彙入了大海。
戚睿涵、白詩悅帶著對一切都充滿陌生感的董小倩,登上了前往威海的高鐵。當流線型、宛如白色巨鯨般的列車悄無聲息地啟動,平穩地加速,窗外的景物開始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向後飛掠,化為一片模糊的色塊時,一直努力維持著表麵鎮定、遵循著戚睿涵“少看少問、緊跟步伐”叮囑的董小倩,終於忍不住微微睜大了那雙清澈的杏眼,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身前座椅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董小倩看著窗外那些整齊劃一、如同棋盤格般的農田;看著那些拔地而起、高聳入雲、在陽光下閃爍著玻璃和金屬光澤的摩天大樓;看著那些橫跨山穀、連接兩岸、結構精巧得如同神跡的連綿橋梁;以及列車瞬間駛入的、吞噬一切光亮的幽深隧道。她感受著身下車廂那幾乎察覺不到的、如同滑行般平穩的運行質感,以及那快得令她呼吸微窒、甚至產生輕微暈眩的速度,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震撼與徹底的失語狀態。這遠比之前的海灘、城市的遠景更要直觀和衝擊心靈。
她轉過頭,看向坐在身旁的戚睿涵,嘴唇輕輕翕動了幾下,仿佛需要積攢一些勇氣,才用極小、帶著氣音的聲音問道,依舊習慣性地稱呼戚睿涵在古代時,由吳三桂為其取的表字:“元芝……這,這便是後世的……車駕嗎?竟如此……如此迅捷平穩,猶勝奔馬千百倍不止。”她的聲音裡充滿了不可思議。
戚睿涵看著她眼中那純粹的不敢置信和尋求解答的渴望,心中微軟,泛起一絲混合著憐惜與無奈的柔情。他溫和地耐心解釋道:“這個叫‘高鐵’,是利用電力驅動的一種交通工具。在我們這個時代,這已經是很普遍、很普通的出行方式了。從這裡到威海,幾百裡的路程,若在以往,車馬勞頓可能需要數日,但現在,大概隻需要一兩個……嗯,一兩個時辰多些就能到了。”他下意識地想用“小時”,又迅速改成了她能理解的“時辰”。
“電力?”董小倩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核心詞彙,眼中的疑惑更深,如同蒙上了一層迷霧,“便是……雷公電母所司之物?竟能被凡人所用?”她試圖用自己認知體係中最接近的概念去理解。
“嗯……可以這麼類比,但又不完全相同。”戚睿涵努力尋找著她能理解的表述,“是一種我們發現了規律、可以製造和控製使用的能量,看不見摸不著,但可以通過這些金屬線路傳輸,”他指了指車廂壁,“驅動像高鐵這樣的機器運轉。就像……就像我們馴服了閃電,讓它為我們安全地工作。”這個解釋雖然依舊簡陋,但至少提供了一個理解的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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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被窗外那飛速倒退的、光怪陸離的景象所牢牢吸引。那些她無法理解的巨大工程高壓電塔、風力發電機組)、整齊劃一的社區、飛馳而過的對麵列車,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個時代的強大與陌生。這個世界,與她所熟知的那個依靠舟車馬匹、燭火油燈、人力畜力的時代,差距之大,已非天壤之彆可以形容,那簡直是仙凡之隔。她感覺自己仿佛不是簡單地跨越了空間,而是直接墜入了數百年後的、隻在誌怪小說中存在的未來世界。那種源自認知基座被徹底撼動的、強烈的時空錯位感和渺小感,比之前穿越時空隧道時帶來的生理不適更為深刻和持久。
白詩悅坐在對麵,看著董小倩那副小心翼翼、如同初生幼鹿般對一切都充滿戒備與驚奇的模樣,覺得既新鮮有趣,又不由得生出幾分心酸與同情。她主動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機,解鎖屏幕,調出相冊裡拍攝的威海海濱、城市街景、特色美食的照片和高清視頻,湊到董小倩身邊,熱情地給她展示和講解起來。
董小倩看著那塊不過巴掌大小、光滑如鏡的玻璃屏幕上,竟然能顯示出如此清晰逼真、色彩鮮活、甚至還能動視頻)的圖像,更是驚訝得幾乎屏住了呼吸。她隻敢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觸碰那冰冷的屏幕,仿佛怕自己稍微用力,就會驚擾了裡麵那些栩栩如生的“畫中景”,或者弄壞了這件不可思議的“寶物”。
抵達威海時,已是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與城市漸次亮起的璀璨燈火交織在一起。威海的火車站遠比舟山的更為宏大和現代化,人流量也更大。董小倩亦步亦趨地緊跟著戚睿涵,看著候車大廳裡光滑如鏡的地磚、高聳的穹頂、巨大的電子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信息、行色匆匆拖著各式各樣行李箱的旅客,以及廣播裡傳來的清晰女聲,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無處不在的、屬於這個高效而忙碌時代的壓迫感與新奇感。
戚睿涵的家位於威海市區一個不算嶄新,但物業管理良好、環境頗為幽靜的高層住宅小區。他的母親戚菲菲是一位單親媽媽,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與拚搏,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大但定位精準、頗有格調和口碑的文創產品公司,主打挖掘和設計威海本地文化與海洋元素的衍生品,生意一直做得不錯,因此家境頗為殷實,為兒子提供了優渥的成長環境。
聽到鑰匙轉動門鎖那熟悉的“哢噠”聲,戚菲菲早已迫不及待地迎到了玄關門口。她是一位四十多歲、保養得宜、氣質乾練中不失溫和的女性,穿著簡約而得體的淺灰色家居服,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積攢了一周的擔憂和此刻終於放鬆下來的期待。看到兒子安然無恙地進來,身邊除了熟悉的白詩悅,還多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氣質獨特的陌生女孩,她明顯鬆了口氣,但那雙閱人無數的眼中,又不可避免地增添了幾分謹慎的探究。
“媽,我們回來了。”戚睿涵放下手中簡單的行李,給了母親一個短暫而有力的擁抱,感受著來自親人的、熟悉的溫暖氣息。
“阿姨好!”白詩悅也立刻乖巧地揚起笑臉打招呼,她早已是戚家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