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這個味道就好。”戚睿涵鬆了口氣，笑著又拿起一根金黃色的、熱乎乎的薯條，在小小的番茄醬包裡擠出一抹鮮紅，然後蘸了點醬，遞給她，“再嘗嘗這個，薯條，蘸這個紅色的醬吃，是番茄做的，酸甜口味。”
董小倩接過，依言蘸了醬，放入口中。土豆經過高溫油炸後特有的香氣和番茄醬的鮮明酸甜形成了完美的搭配，這種簡單直接的美味似乎很容易接受。她又自然而然地拿起一根，這次蘸了更多的醬。“此物倒甚是有趣，酥軟可口，這番茄醬汁頗能增味。”
接著是可樂的體驗。當戚睿涵將插著吸管的塑料杯推到她麵前，示意她可以直接吸飲時，董小倩好奇地含住吸管，吸了一小口。當那帶著強烈氣泡感的黑色液體湧入喉嚨時，她明顯地身體一僵，眉頭微蹙，下意識地鬆開了吸管，似乎在努力適應那種在舌尖上跳躍、略帶刺激性的“嗆人”感覺。但過了一會兒，她似乎被那種奇特的感受吸引，又小心翼翼地嘗試了第二口，仔細品味後，評論道：“這氣……初入口時確實頗為嗆人，難以適應。但過後，喉間確有一股甘甜回味，甚是奇特。”她又喝了一小口，這次表情放鬆了許多。
最後是壓軸的冰淇淋。當戚睿涵把那個盛著白色柔滑物質的巧克力新地杯和印著“”標誌的甜筒遞到她麵前時，董小倩看著杯口和甜筒邊緣縷縷冒出的、肉眼可見的白色冷氣，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疑惑。“此物……竟是涼的？似有寒氣繚繞？”
“對，是冰凍的，口感是甜的，滑滑的。”袁薇笑著用自己的草莓聖代示範，用塑料小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做出享受的表情。
董小倩試探著，先用小勺輕輕舀了一點點巧克力新地，謹慎地送入口中。瞬間，冰涼絲滑、奶香濃鬱的感覺在舌尖優雅地化開，緊隨其後的便是巧克力的醇厚甜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小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寒顫，隨即眼中綻放出驚喜的光芒，如同發現了寶藏。“果真……奇妙！美味無比！”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這次勺子的分量多了些，然後被那透徹的冰涼激得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副又怕涼又貪戀美味的模樣，看得周圍幾人都露出了會心而溫暖的笑容。
“我沒記錯吧，冰淇淋確實是人間美味之一。”戚睿涵想起她最初在順朝時空，於舟山穿越前那晚，兩人在月下談及現代事物時，他曾提到過冰淇淋，她當時便表示好奇。如今親眼見到她品嘗到這現代工業精密製造出的、口感與風味遠超古代任何冰品的冰淇淋，並且如此喜愛，他心中湧起一種奇妙的圓滿感和分享的快樂。
董小倩開始專心致誌地對付手中的甜筒，她吃得十分珍惜，不像旁人可能幾口咬掉，而是小口小口地舔食，感受著冰淇淋在口中慢慢融化的過程。連不小心沾到唇邊的一點白色奶油，她都下意識地用指尖輕輕揩去，然後自然地將指尖舔淨，動作優雅而不顯局促，仿佛不舍得浪費絲毫。她甚至對那個印著鮮明“”標誌的甜筒包裝紙也產生了興趣，拿在手中仔細翻看了一會兒，才小心地放入空的薯條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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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快餐，對董小倩而言，更像是一場新奇的食物探索之旅。每一樣食物她都要仔細觀察其形態、顏色，細細品味其口感、風味，不時提出一些充滿她那個時代思維特點的問題，比如薯條是如何切割得如此均勻劃一；可樂裡那奇特的氣泡究竟從何而來，是如何灌注進去的；冰淇淋為何能做得如此細膩柔滑，沒有冰渣之感；盛放食物的紙盒、紙袋又是如何製成，為何能防水防油。
戚睿涵、白詩悅和袁薇便儘量用她能理解的、相對淺顯的語言解釋，涉及到現代食品工業、機械自動化、碳酸飲料工藝和製冷技術等複雜知識時，則隻能模糊帶過，但這個過程本身，這種跨越時空的交流與認知碰撞，充滿了彆樣的樂趣。刁如苑則在一旁，不時用手機捕捉董小倩各種新奇、專注、恍然、享受的可愛表情，笑著說這些都是寶貴的影像資料，以後或許可以作為靈感，運用到她的文創產品設計中去。
離開麥當勞時，南京城的夜景已然完全鋪展開來，車流如織，霓虹閃爍，勾勒出一個充滿現代活力的不夜城。董小倩在推開玻璃門前，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在夜色中依舊醒目的金黃色拱形標誌，似乎要將這個充滿獨特活力、味道鮮明直接的“西洋快餐廳”，以及在這裡體驗到的所有新奇感受，都深深地印在腦海的記憶宮殿之中。
次日，天氣依舊晴好，雖然冬日的寒風依舊料峭，但陽光比昨日似乎更慷慨了幾分，明晃晃地灑下來，為城市建築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邊。一行人睡到自然醒，消除了連日的考試疲憊，然後按照計劃，興致勃勃地前往市中心一座規模宏大的綜合性購物商場。
這座名為“環宇天地”的商場，如同一個巨大的玻璃與鋼鐵鑄就的堡壘，矗立在城市繁華地帶。走進內部，視野豁然開朗，中庭挑高極高，目測有五六層樓的高度，巨大的玻璃穹頂將自然天光毫無保留地引入，使得整個空間明亮而通透，即使是在冬季，也充滿了暖意。陽光經過玻璃的過濾，變得柔和而均勻，灑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反射出晃動的光影。
各色店鋪鱗次櫛比，沿著環繞中庭的走廊依次排開，櫥窗設計爭奇鬥豔，商品琳琅滿目，從高端奢侈品到親民的快時尚品牌，從數碼電子產品到精致家居用品，應有儘有。人流如織，熙熙攘攘，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水、現磨咖啡、烘焙甜點以及眾多餐廳混合在一起的、複雜而富有層次的氣味，背景音樂是輕柔舒緩的鋼琴曲，巧妙地掩蓋了一些嘈雜，營造出一種閒適的購物氛圍。
董小倩置身於這個巨大的現代消費主義殿堂之中，目光幾乎不夠用。那自動扶梯如同永不停歇的傳送帶，載著人們緩緩上升下降；那光可鑒人的地麵倒映著璀璨的燈光和人們匆匆的身影；那一個個精心布置的櫥窗裡，模特身著華服美飾，擺出各種時尚姿態；那開放式櫃台裡陳列著各式各樣她叫不出名字的新奇物件，閃爍著金屬或玻璃的光澤……一切都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視覺衝擊與信息轟炸。相較於昨日麥當勞那種功能明確、節奏快速的用餐環境，這裡更像是一個濃縮的、極具誘惑力的現代物質文明與生活方式的巨大展場，每一處細節都在訴說著這個時代的豐裕、便捷與光怪陸離。
他們先是漫無目的地在各個樓層閒逛。白詩悅和袁薇顯然是此中老手，興致勃勃地拉著董小倩穿梭於各種服裝店鋪之間，熱情地幫她挑選、試穿。從優雅知性的羊毛連衣裙，到青春活潑的連帽衛衣和修身牛仔褲，再到俏皮可愛的毛絨外套。董小倩起初還有些放不開，麵對鏡中穿著與明朝服飾截然不同的自己，總帶著一絲羞澀和不確定。但在白詩悅和袁薇不斷的鼓勵和讚美聲中，她漸漸放鬆下來，開始嘗試更多不同的風格。
當她穿著一件淡雅藕荷色的改良版漢元素連衣裙從試衣間走出來時，等候在外的幾人都覺得眼前一亮。那連衣裙保留了交領、右衽、係帶等傳統元素，但剪裁更加現代修身，麵料垂墜感極佳，裙擺繡著若隱若現的纏枝蓮紋樣。這身裝扮與她本身那份沉靜婉約、腹有詩書的氣質完美融合，既古典韻味十足，又不失現代的簡潔大方，仿佛她天生就該穿著這樣的衣服，站在這個時空裡。
“小倩，你穿這個真的太好看了！”白詩悅圍著轉了一圈，由衷地讚歎，“特彆適合你，又雅致又有氣質。”
董小倩站在寬大的試衣鏡前，看著鏡中那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也有些怔忪。鏡子裡的人，穿著與往昔閨閣中錦繡衣裙迥異的服飾，身處的環境更是天差地彆，然而，一種奇異的和諧感油然而生。她輕輕轉動身體，裙擺隨之漾開柔和飄逸的弧度，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淺淺的、帶著點新奇和滿意的笑容。
戚睿涵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他能看到董小倩眼中逐漸增長的自信與對這個時代認同感。他走上前，溫和地說：“很好看，喜歡的話就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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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們又逛了飾品店、文創用品店和電子產品店。董小倩對很多小玩意兒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在一家文創店，她對一支造型憨態可掬的貓咪造型圓珠筆和一個毛茸茸的、像團雲朵似的白色鑰匙扣簡直愛不釋手，拿在手裡反複觀看，眼中流露出的喜愛之情顯而易見。戚睿涵見她如此喜歡，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來送給她。董小倩接過這份小禮物時，臉上是掩不住的、純然的歡喜，像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小心地將它們放進自己隨身攜帶的帆布包裡，還輕輕拍了拍。
逛了一上午，大家都有些腿酸腳軟，腹中也開始唱起空城計，也到了午飯時間。戚睿涵早有安排，帶著他們直奔商場頂樓的美食區域，目標明確地走向一家門口等位區坐滿了人、生意異常火爆的知名連鎖火鍋店。
還未走近，一股濃鬱複合、勾人食欲的火鍋香味便老遠地飄了過來，辛辣的牛油香、醇厚的骨湯香、各種菌菇的鮮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具辨識度的氣息。火鍋店門口負責排號的服務員身邊圍了不少等待的食客，人聲鼎沸，熱鬨非凡。好不容易輪到他們的號碼，一位年輕的服務員引著他們穿過略顯擁擠的過道，來到一個相對安靜的靠窗卡座。窗外是城市中心的車水馬龍，高樓林立，與室內熱火朝天的用餐景象相映成趣。
落座後，服務員迅速拿來了印製精美的菜單。董小倩的目光首先被桌子中央那個嵌入桌內的、中間被一道彎曲的金屬片隔成兩半鴛鴦鍋）的奇異鍋具所吸引。鍋具本身是黑色的，看起來頗為厚重。隨後，她的視線又落在菜單上那些需要“生食”的食材圖片上——鮮紅的肉卷、嫩滑的鴨血、擺放整齊的青菜、未經烹調的蝦滑……臉上再次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困惑神情。這與她認知中所有菜肴均由廚師在廚房烹飪完畢、色香味俱全地端上桌的直接享用方式完全不同，也不同於昨日麥當勞那種已是成品的快餐。
“睿涵，我們……是要在此處，自行烹煮這些生鮮之物？”她微微傾身，壓低聲音詢問身邊的戚睿涵，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的訝異。看著那口空蕩蕩的鍋，以及旁邊推車上擺放的、分明還帶著生鮮狀態的食材，在她所受的傳統教育裡，將未經料理的生肉、生菜直接呈於賓客麵前，近乎於失禮，甚至有些……返璞歸真到了近乎原始的地步，與她所理解的“飲食”相去甚遠。
看到她這副茫然又帶著點嚴肅考究的模樣，白詩悅和袁薇都忍不住抿嘴低笑起來。刁如苑也笑著搖頭，用帶著戲謔的語氣對戚睿涵說：“看吧，睿涵，你又給我們博古通今的小倩姑娘出了一道實踐難題。這下可要好好解釋一番了。”
戚睿涵也笑了起來，他知道這必然又是文化差異帶來的有趣碰撞。他耐心地、用演示般的態度解釋道：“對，這就是火鍋，也叫涮鍋。你看這鍋下麵有加熱裝置，待會服務員會來加上特製的湯底，燒開之後，我們就可以自己動手，把這些喜歡的生食材放進去，在滾燙的湯裡涮熟。想吃哪種就涮哪種，想吃嫩一點還是老一點，涮的時間自己掌握，然後撈出來，蘸著根據自己口味調配的調料吃。過程很有趣，味道也很鮮美，是自己參與烹飪的一種用餐方式。”他邊說邊指了指不遠處那個擺滿了各式醬料、蔥花、香菜、蒜泥、香油、芝麻醬的自助調料台。
這時，兩名服務員合力端上了他們點好的鴛鴦鍋底，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中央的電磁爐上。一半是翻滾著密集紅亮辣椒和花椒的牛油紅湯，咕嘟咕嘟地冒著誘人的泡泡，散發著霸道強烈的麻辣香氣；另一半是奶白色、清澈見底的菌菇湯，裡麵漂浮著幾顆紅棗、枸杞和各類菌菇，香氣醇厚鮮香。接通電源後，電磁爐很快讓鍋底再次沸騰起來，白色的熱氣嫋嫋升騰，帶著愈發濃鬱的香味，直接而熱烈地刺激著在座每個人的味蕾。
與此同時，他們所點的菜品也陸續被端上桌，很快就擺滿了旁邊的餐車和桌子空餘的位置：鮮紅的肥牛卷、羊肉卷被精致地擺成了盛開的玫瑰花形狀，在潔白的盤子裡格外誘人；暗紅色的鴨血切成厚薄均勻的塊狀，顫巍巍的極其嫩滑；淺粉色的蝦滑盛在竹筒裡，旁邊配著小勺；手打的牛肉丸、豬肉丸飽滿緊實；水靈靈的娃娃菜、生菜、茼蒿青翠欲滴；潔白的豆腐、半透明的寬粉、方形的凍豆腐……琳琅滿目，色彩紛呈，擺了一大桌，充滿了豐盛的視覺衝擊力。
董小倩看著這一大桌生機勃勃、五顏六色的生鮮食材，又看看那口已經開始翻滾、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鴛鴦鍋，眼神在“生”與“熟”、“冷”與“熱”、“靜”與“動”之間來回逡巡，依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從何下手。
戚睿涵拿起公筷，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紅白相間的羊肉卷，在翻滾激蕩的紅湯裡涮了涮，鮮紅的肉片迅速褪去血色，微微卷曲，散發出成熟肉質的香氣，不過七八秒的時間，他便撈出來，在早已為她調好的、以香油和蒜泥為主的油碟裡蘸了蘸，然後放到董小倩麵前的小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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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先試試這個，這樣涮一下就好了。小心燙，吹一吹。”他的動作熟練自然，帶著引導的意味。
董小倩看著碗裡那片沾著亮晶晶香油和蒜蓉、冒著騰騰熱氣的羊肉，學著用筷子夾起，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氣，然後小心地送入口中。麻辣鮮香的滋味瞬間在口腔中爆開，牛油的醇厚、辣椒的熱烈、花椒的麻爽、以及羊肉本身的嫩滑鮮美，混合著蒜泥香油的複合香氣，形成了一種強烈而富有層次感的味覺體驗。
這種現燙現吃的極致鮮嫩口感，以及那種親眼見證食物由生變熟、親自參與其中的獨特過程，是她過往人生中從未有過的。她的眼睛再次因為美味的衝擊而亮了起來，對著戚睿涵肯定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味道很特彆，是嗎？你自己也試試看？”戚睿涵鼓勵她，將公筷遞到她手邊。
董小倩猶豫了一下，似乎在下定決心。她也拿起自己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翠綠的生菜葉子，然後，在眾人帶著善意笑意的目光注視下，她並沒有將菜葉放入沸騰翻滾的湯中，而是非常鄭重地、帶著點試探性地、輕輕地、將那片生菜葉子平鋪在了……滾燙的鴛鴦鍋中間那道用來分隔的、金屬的、因為兩邊湯底加熱而溫度很高的鍋沿上。那片狹窄的金屬邊緣顯然受熱嚴重，但顯然完全不足以煮熟任何食物，尤其是一片蔬菜。
她放好之後，還微微側頭，似乎凝神期待著那片青菜在鍋沿上會發生某種奇妙的變化，比如像在鐵板上那樣“滋啦”作響然後變熟。
靜默。大約有一秒鐘的絕對靜默。
“噗——”袁薇是第一個沒忍住的人，她猛地低下頭，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噴笑聲，隨即趕緊用手捂住嘴，肩膀卻控製不住地抖動起來。
白詩悅也立刻彆過臉去，把額頭抵在刁如苑的肩膀上，整個人笑得縮成一團，卻努力不發出太大聲音。
刁如苑直接抬手扶住自己的額頭，笑得連連搖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戚睿涵也是瞬間愕然，隨即一股巨大的笑意湧上喉嚨，但他強忍著沒有大笑出聲，以免讓已經意識到不對的董小倩更加窘迫。他連忙拿起手邊的漏勺，一邊忍著笑意，一邊用儘可能平穩的語氣解釋道：“小倩，不是放在鍋邊上，那裡溫度不夠，煮不熟的。是要像這樣，完全放進滾開的湯裡麵去……”說著，他用漏勺盛起一些蝦滑和幾顆牛肉丸，穩穩地浸入沸騰的菌菇湯和紅湯之中。
董小倩看著自己放在鍋沿上、僅僅被高溫炙烤得邊緣迅速發蔫、卷曲、卻遠未達到“熟”的狀態的青菜葉子，再看到戚睿涵將食物完全浸入湯中的動作，頓時明白了自己的錯誤所在。她那白皙如玉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抹鮮豔的紅雲，如同染上了最好的胭脂，並且這紅色迅速蔓延開來，一直紅到了耳根和脖頸。她窘得幾乎無地自容，下意識地就想用筷子去把那片尷尬的青菜葉子從鍋沿上撥拉下來，卻因為心中羞赧緊張，手腕不穩，筷子尖在滾燙的鍋沿上碰了一下，差點把整雙筷子都掉進沸騰的火鍋裡。
戚睿涵眼疾手快，趕緊用公筷幫她夾走了那片“命運多舛”、見證了曆史性誤會的青菜，重新放進紅湯裡，溫和地安撫道：“沒關係，沒關係，第一次嘗試都這樣，很多人剛開始也不知道怎麼涮。來，我教你，用筷子夾著食材，在滾湯裡這樣來回地涮幾下，看著它顏色變了，就是熟了……”
在戚睿涵耐心細致的指導下，董小倩很快掌握了涮火鍋的基本技巧。她開始嘗試將薄肉片、蝦滑、蔬菜等食材放入不同的湯底中，仔細觀察它們在不同溫度下由生變熟的過程和狀態，仔細品嘗著清湯的鮮醇柔和與紅湯的麻辣勁爽帶來的迥異風味，也學會了去蘸料台，根據自己的初步喜好，嘗試調配不同的蘸料。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小心翼翼，生怕再把食物放錯地方，到後來的逐漸熟練、動作變得流暢，甚至開始樂在其中，享受這種自主選擇和烹飪的樂趣，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放鬆，越來越燦爛，那雙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求知欲被滿足和實踐成功的喜悅。
看著董小倩終於能拋開最初的尷尬，自如地享受火鍋帶來的獨特樂趣，甚至開始好奇地向戚睿涵詢問菜單上標注的毛肚要“七上八下”是何種技巧、有何奧妙時，戚睿涵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欣慰。他環顧桌邊，白詩悅正和袁薇為了一片肥牛應該蘸北方風味的麻醬還是川式油碟而爭論得不亦樂乎，實則隻是為了增添談資；刁如苑則像個細心的大姐姐，用漏勺細心地為大家平均分配煮好的蝦滑和丸子，確保每個人都吃到；窗外是冬日南京城繁華的街景，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陽光，車流如同移動的銀河；室內是他們這一桌熱氣騰騰、歡聲笑語、充滿了食物香氣與溫馨情誼的小世界。
這一刻，現世的安穩與美好，如此具體，如此溫暖，如此觸手可及。那些穿越時空的驚心動魄、那些屬於另一個時代的鐵血與悲歡，仿佛真的成了遙遠記憶庫中封存的畫卷，被眼前這鍋持續沸騰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湯底，慢慢地、溫柔地融化，然後沉澱為生命底色中那些深沉而有力、卻不再輕易驚擾當下的部分。
而帶著董小倩，這個來自遙遠過去的夥伴，一點點地引導她、幫助她融入、體驗、並最終享受這個對她而言嶄新的時代，本身就像是一場奇妙的、持續的探險。這探險並非總是波瀾壯闊，更多的是體現在這些日常的、瑣碎的瞬間——一次考試的成功，一頓快餐的新奇，一次購物的眼花繚亂，一頓火鍋的手忙腳亂與後來的其樂融融。這些瞬間，充滿了瑣碎而真切的喜悅，構成了連接兩個時空、兩種人生的堅實橋梁。
他知道，他們的故事，無論是關於過去未儘的緣分，還是關於未來在這個時代的展開，都還遠未結束。但至少在此刻，在這霓虹閃爍、人流熙攘的現代都市中心，在這充滿食物香氣與歡聲笑語的火鍋店裡，他們是圓滿的，是緊密相連的，是珍惜當下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與幸福的。未來的路還長，但有了彼此的陪伴，無論風雨，似乎都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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