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無數柄纖細的金色利劍,艱難地刺破了籠罩在廣袤海域與陌生陸地上空的薄霧。光線起初是羞澀的,隻在雲層與霧氣的縫隙間投下幾縷斑駁的光柱,隨即變得大膽而熾烈,將夜間凝聚的濕冷氣息驅散。浩瀚無垠的洋麵被染上了一層流動的金箔,而在船隊的前方,那片沉睡了一夜,或者說沉睡萬古的大陸,其輪廓正被這光芒一點點、耐心地勾勒出來。
鹹濕的海風,帶著大洋深處未被馴服的野性,以及岸邊植被腐爛與新生交織的、原始而濃烈的氣味,吹拂過“伏波號”高聳的船舷和飽經風浪的船帆,也吹拂著甲板上每一張寫滿疲憊卻又充滿好奇與期待的臉龐。
漫長的航行,數月的顛簸,與風暴搏鬥的驚險,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對故土的思念,所有積壓的情緒,似乎都在這一刻,被眼前這片無邊無際、散發著蠻荒魅力的土地一掃而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寧靜,隻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拍打聲和風掠過帆索的嗚咽,仿佛在為這片古老大陸的蘇醒奏響序曲。
“我們……真的到了?”白詩悅纖細的手指緊緊扶著冰涼的木質船舷,身體微微前傾,極目向遠方眺望。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怕驚擾了這夢幻般的景象。
映入她眼簾的,是綿延無儘、仿佛直達世界儘頭的海岸線,金黃色的沙灘在陽光下閃爍著細膩的光芒,如同一條巨大的、被遺落的神之緞帶。沙灘後方,則是鬱鬱蔥蔥、形態奇特的樹林,那些樹木的枝乾扭曲著伸向天空,葉片呈現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灰綠色調,與記憶中江南的婉約園林或是北方的蒼勁鬆柏都迥然不同,充滿了異域的、近乎倔強的生命力。
“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稱之為‘澳大利亞’的地方。”戚睿涵站在她身側,聲音沉穩,但仔細聽去,卻能捕捉到那語調深處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與震動。他手中握著一卷經過特殊防水處理的衛星圖複印件,上麵用現代科技標注出的海岸線、等高線此刻正與眼前真實的景象緩緩重疊。然而,圖紙上的線條和色塊是冰冷的、抽象的,而眼前的真實——那帶著濕潤水汽的風,那陽光下耀眼的沙灘,那奇異樹林中傳來的不知名鳥鳴,那撲麵而來的、混合著桉樹油、海鹽和泥土芬芳的原始氣息,遠比任何圖紙都更令人心生敬畏,更能感受到“存在”本身的重量。
在他們不遠處,劉菲含早已架起了她那台經過多次改良、凝聚了她不少心血的望遠鏡。鏡筒穩穩地對準海岸,她的目光銳利而專注,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器,仔細地分析著視野中的一切。“植被類型完全陌生,以高大的桉樹類和低矮的灌木叢為主,樹冠形態適應強光和乾旱……地質結構看來也……嗯,很獨特,沙質海岸後方是低矮的丘陵,岩石風化程度很高。這片區域,從環境和資源角度看,非常適合建立長期觀測點和補給基地。”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客觀,仿佛在實驗室裡分析一組複雜的數據,但那雙透過鏡片凝視遠方的眼睛裡,微微閃爍的光芒卻出賣了她內心深處的興奮與探索欲。對她而言,這不僅僅是一片土地,更是一個巨大的、未經開啟的自然奧秘寶庫。
袁薇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分辨空氣中複雜的氣味成分。“有桉樹的味道,很濃烈,清冽中帶著一絲辛辣……還有一種……說不清的野性氣息,像是某種動物留下的標記,又像是某種從未聞過的花朵在隱秘處綻放。”她博覽群書,對異域的風土人情向來心向往之,曾在無數典籍遊記中神遊四海,此刻真正身臨其境,隻覺得書中所有華麗的辭藻和生動的描述,在這樣直接而磅礴的感官衝擊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刁如苑的目光則更多地停留在海岸線的走向和遠處隱約可見的山巒輪廓上。她雙手交疊放在船舷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這片土地看似荒蕪,人煙稀少,但麵積如此遼闊,資源稟賦必然不同凡響。若能妥善勘測與開發,其地下蘊藏的礦產,地上適合種植的作物,恐怕會超出我們最初的預估。”作為在商海中曆經沉浮的成功者,她本能地開始評估這片新土地潛在的價值與未來的可能性,腦海中已經開始勾勒貿易路線和資源開發計劃的雛形。
董小倩站在眾人稍後一步的位置,神情是六人中最複雜的。她靜靜地望著那片既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土地,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數百年的時空壁壘。在現代社會,她曾與身邊這五位親密無間的同伴,以遊客的身份,乘坐舒適的航班,暢遊過澳大利亞。
那時所見,是悉尼歌劇院的現代輪廓,是黃金海岸邊林立的高樓與衝浪的人群,是井然有序、標識清晰的國家公園,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喧囂而熱鬨的身影。而眼前,隻有最原始、最本真的自然風貌,蒼茫、古樸、沉默,帶著一種近乎蠻荒的、未經任何雕琢的壯美。這種強烈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對比,讓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是時空錯位帶來的恍惚,是對已知曆史被顛覆的震撼,更是一種親眼見證偉大曆史開端的神奇與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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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是一番彆樣風味。”她幾乎是無聲地自語,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帶著複雜意味的笑意。那時的繁華、秩序與全球化,是數百年演變的結果,是曆史的終點之一;而此刻的原始、靜謐與孤立,才是一切的起點。他們,正站在這起點之上。
艦隊統帥朱成功站在艦橋之上,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海岸線,最終選定了一處海灣作為登陸點。他沉聲下令,龐大的艦隊在近海深水區緩緩下錨,鐵鏈與海水摩擦發出嘩啦啦的巨響,打破了這片海域亙古的寧靜。數艘輕便堅固的小艇被放下水麵,載著精心挑選的先遣隊員以及戚睿涵等六位身份特殊的“顧問”,開始向著那片靜謐而誘人的海灘駛去。
小艇破開湛藍的海水,激起白色的浪花。海浪似乎也感知到了這群不速之客的到來,變得溫柔而克製,隻是輕輕拍打著船體。當小艇衝上沙灘,船底與細沙摩擦發出沉悶的聲響時,眾人依次跳下船,腳下傳來細膩白沙柔軟的觸感,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印記。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以其最直接的物理方式,迎接著來自遙遠東方的訪客。一種混合著開辟者的激動、對未知的敬畏以及沉甸甸曆史責任感的情緒,在每個人心中油然升起。
沒走多遠,負責觀察四周環境的劉菲含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側前方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壓低了聲音道:“看那裡,有動靜!”
眾人立刻循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屏住了呼吸。隻見幾隻體型中等的灰褐色動物正從灌木的陰影中探出頭來,警惕地打量著這群突然出現的兩足生物。它們的身形結構十分奇特,後肢異常強健粗壯,仿佛蘊含著強大的爆發力,一條肌肉紮實的長尾巴拖在身後,既能保持平衡,似乎也可作為支撐。而前肢則相對短小,有些滑稽地縮在胸前。它們站立在那裡,用一種好奇而又帶著審視的目光望過來,並未立刻驚慌逃竄。
“這是……袋鼠?”袁薇瞪大了眼睛,語氣中充滿了書本知識得到印證的新奇感,“《坤輿格物論》中曾有提及,說此獸‘以後足蹠地而行,迅捷如飛,腹下有袋以哺幼’,今日一見,果然形態奇特,名不虛傳。”
戚睿涵從隨身攜帶的行囊裡取出一些準備好的乾糧——一些烘乾的麵餅和果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幾步,將食物輕輕放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然後後退,示意自己沒有惡意。一隻體型較小、看起來尚未完全成年的袋鼠猶豫了片刻,鼻子輕輕翕動著,似乎在辨彆空氣中陌生而又帶著誘惑的氣味。最終,或許是好奇心戰勝了警惕,或許是食物的誘惑實在難以抵擋,它慢慢靠近,用靈活的前爪扒拉住麵餅,開始試探性地咀嚼起來。它略顯笨拙而又專注的進食模樣,讓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眾人臉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輕鬆而好奇的笑容。
“看來它們並非完全畏懼人類,至少對食物抱有好奇。”白詩悅也受到鼓舞,學著戚睿涵的樣子,從隨身香囊裡取出幾顆蜜餞,動作輕柔地向著另一隻看起來相對溫和的袋鼠示意。那隻袋鼠隻是歪著頭看了看,並未靠近,但也沒有離開。
隨後,他們在不遠處一片散發著濃鬱桉樹油氣味的樹林中,發現了更加“懶惰”或者說沉靜的家夥——考拉。它們毛茸茸、圓滾滾的身體緊緊地蜷縮在高高的樹杈間,像是與灰白色的樹乾融為一體。
大部分時間,它們都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之中,即便下方人類的腳步聲和低語聲驚擾了這片林子的寧靜,它們也隻是極其緩慢地、懶洋洋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用那雙懵懂而清澈的黑色小眼睛瞥一眼下方擾人清夢的生物,然後便若無其事地再次合眼,沉入它們似乎永無止境的夢境。那副與世無爭、憨態可掬的模樣,瞬間俘獲了所有女性的心,連一向冷靜的劉菲含和精明的刁如苑眼中都流露出了難得的柔軟光芒。
“真是……惹人憐愛的小東西。”刁如苑也難得地放下了商人的精明與盤算,露出了純粹欣賞的神情,語氣中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董小倩站在一旁,看著同伴們小心翼翼地采摘最嫩的桉樹葉,試圖喂食那些慵懶的考拉。考拉們慢條斯理地伸出爪子,接過樹葉,然後機械地、不緊不慢地咀嚼著,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它們無關。
這幅景象,讓她不由得想起在現代社會,這些生靈作為澳大利亞的國寶,被保護在國家公園和繁育中心裡,接受著遊客們隔著安全距離的觀賞和工作人員精心的嗬護。而此刻的互動,更加原始,也更加直接,沒有玻璃幕牆的阻隔,沒有管理員的提醒,仿佛是兩個不同時空、不同演化路徑的生命,在這片古老土地上的初次、平等的邂逅。一種微妙的曆史參與感在她心中彌漫開來。
朱成功和甘輝、何斌等高級將領並未像其他人那樣完全沉浸在與新奇動物的互動中。他們更多地是在一旁觀察著四周的環境,評估著登陸點的地形、水源、植被覆蓋以及潛在的防禦要點。當然,他們也被這些前所未見的異獸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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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功撫著下頜的短須,對身旁的甘輝說道:“此等異獸,形態習性皆與中原所見大相徑庭,可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若能設法捕捉數對,安然帶回神州,必能令陛下和京城百姓大開眼界,亦可顯我天朝物博,澤被萬方。”甘輝點頭稱是,目光已經在那幾隻袋鼠和樹上的考拉之間逡巡,心中開始盤算如何設計既能保證動物存活,又便於長途海運的籠舍,以及途中喂養的諸多細節。
除了袋鼠和考拉,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還向他們展示了更多的奇妙生物。色彩斑斕、鳴叫聲嘹亮甚至有些聒噪的鸚鵡,成群結隊地在林間快速飛過,如同一道道流動的彩虹;一些行動迅捷、體型各異、皮膚粗糙或帶有豔麗紋路的蜥蜴,在溫暖的岩石和沙地上機警地穿梭,聽到人聲便迅速隱沒於石縫或草叢之中。
劉菲含興致勃勃地打開了她隨身攜帶的皮質筆記本和樣本袋,用炭筆快速勾勒著所見動物的形態,記錄下它們的習性特征,甚至小心翼翼地收集了一些奇特的植物葉片、花朵以及不同層次的土壤樣本。對她而言,腳下所踏的每一寸土地,眼前所見的每一種生物,都是一個亟待解讀的自然密碼,這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完全未經探索的天然實驗室,讓她沉醉其中。
然而,這片土地看似寧靜祥和的表麵之下,潛藏著其固有的秩序與警惕。就在眾人逐漸放鬆心情,沉浸於發現新生物的喜悅中時,負責在外圍叢林邊緣警戒的士兵突然發出了急促而低沉的警報聲。
“什麼人,站住!”一名哨兵猛地舉起手中的弩箭,對準了樹林深處晃動的陰影,厲聲喝道。
氣氛瞬間繃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幽深的樹林。隻見從斑駁的樹影和茂密的灌木叢中,影影綽綽地走出了幾十個身影。他們皮膚呈現出深沉的、近乎古銅色的黝黑,身材精乾瘦削,肌肉線條清晰,幾乎赤身裸體,僅在下身圍裹著簡單的獸皮或草裙。他們的身上,用白色的礦物質顏料塗抹著複雜的、充滿神秘意味的紋飾,如同某種古老的圖騰。手中握著的是簡陋卻透著殺氣的長矛、用於投擲石塊的木製投擲器,以及一種形狀奇特、彎曲如新月般的木製回力鏢。他們的眼神銳利如鷹,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警惕、深深的疑惑,以及一種麵對入侵者時本能升騰而起的敵意與扞衛之色。這就是這片澳洲大陸真正的主人,在此生息繁衍了數萬年的土著居民。
“所有人,勿要輕舉妄動,保持陣型!”朱成功經驗豐富,立刻沉聲下令。訓練有素的順軍士兵迅速向中心靠攏,舉起盾牌,組成一個圓形的防禦陣勢,將戚睿涵等非戰鬥人員保護在中間,但所有武器都隻是處於戒備狀態,並未直接指向對方,朱成功嚴令禁止首先發起攻擊。
戚睿涵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走到陣型邊緣,嘗試用官話朗聲說道:“我等乃來自東方大順國之使臣,船隊途經此地,隻為補充淡水食糧,勘察風物,並無惡意,更非為劫掠侵占而來!”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海灘上回蕩,試圖傳遞和平的意圖。
然而,對方顯然完全聽不懂這陌生的、抑揚頓挫的語言。他們互相看了看,臉上露出更加困惑和戒備的神情,彼此間用短促而含義不明的音節快速交流著,手中的長矛和投擲器握得更緊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為首的一個年長土著,臉上布滿了如同刀刻斧鑿般的深壑皺紋,記錄著歲月的風霜,他的目光尤其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向前邁出一步,用手中削尖的長矛先是指了指波濤洶湧的大海方向,然後又猛地指向戚睿涵和他們身後的船隊,嘴裡激動地、語調起伏很大地說著一連串話語,聲音沙啞而充滿力量。他的動作和語氣,不像是在問候,更像是一種嚴厲的質問,似乎在憤怒地詰問他們這群不速之客為何要闖入他們世代居住的家園,驚擾這片土地的寧靜。
精通多種南洋部落語言的通譯何斌連忙上前,嘗試用他所知的幾種語言進行溝通,甚至配合著手勢,表達友好和交換的意願。然而,對方的語言體係似乎與何斌所知的任何語種都毫無關聯,他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對方臉上沒有任何理解的跡象,反而因為何斌的靠近和陌生音調而更加躁動不安。雙方陷入了一種極度緊張的、令人窒息的僵持之中,語言,這道無形的牆壁,此刻成了比任何天然險阻都更難逾越的鴻溝。
“他們似乎……非常緊張這片土地,我們的出現,在他們眼中恐怕是一種嚴重的褻瀆。”董小倩低聲對身旁的戚睿涵說道,她敏銳地觀察到,這些土著在站立和移動時,對腳下每一寸土地都流露出一種近乎神聖的重視,那種情感,超越了簡單的領地意識,更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與土地血脈相連的信仰。
袁薇也緊蹙著眉頭,低聲道:“看他們的眼神,不僅僅是敵視,更帶著一種……仿佛我們玷汙了某種不容侵犯之物的憤怒與悲傷。這不僅僅是家園被入侵,更像是信仰被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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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功見狀,決定嘗試用實物來表達善意。他示意幾名士兵從攜帶的物資中取出幾匹色彩鮮豔的絲綢、一些光潔的瓷器器皿以及幾件小巧的金屬工具,捧著這些禮物,緩緩向前走了幾步,臉上儘量做出和善的表情,將禮物展示給對方。
然而,這一舉動似乎起到了反效果。當士兵捧著那些在順軍看來頗為珍貴的禮物靠近時,土著們非但沒有接受的意思,反而更加激動起來。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向著順軍的方向,發出更加響亮、充滿威脅性的吼叫聲,身體前傾,做出隨時準備投擲或衝鋒的姿態。他們似乎將這種靠近行為本身,尤其是手持陌生物品的靠近,視為一種極具挑釁意味的侵犯,或許在他們古老的習俗中,這代表著某種不祥的預兆或是戰爭的宣告。
氣氛陡然變得劍拔弩張,如同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那名年長的土著首領,臉上閃過一絲決絕,猛地一揮肌肉虯結的手臂,口中發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呼哨。他身後的土著戰士們仿佛聽到了進攻的號角,立刻爆發出一陣充滿野性的、震耳欲聾的呐喊,同時,他們手中的長矛和投擲器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帶著呼嘯的風聲,向著順軍的防禦陣型疾飛而來。
“舉盾,防禦!”甘輝反應極快,厲聲喝道,聲音在突然爆發的混亂中依然清晰可辨。
訓練有素的順軍士兵們早已做好準備,聞令立刻將手中的盾牌高高舉起,緊密地靠攏在一起,組成了一道堅固的木質盾牆。
“篤篤篤篤——”矛尖和堅硬的石塊猛烈地撞擊在盾牌表麵,發出連續不斷、沉悶而令人心悸的響聲,如同驟雨敲打在厚重的屋瓦上。所幸雙方距離尚遠,大部分原始的攻擊都被這道堅實的盾牆有效阻擋下來,但仍有幾枚角度刁鑽的回力鏢,以一種詭異的弧線繞過盾牌邊緣,擦著陣型掠過,將兩名站在邊緣的士兵的手臂劃開了一道血口,鮮血立刻沁濕了他們的衣袖。
“大帥,他們根本聽不懂我們的話,冥頑不靈!”一位千戶緊握著腰間的佩刀刀柄,臉色鐵青,語氣中充滿了焦灼與憤怒。
朱成功眉頭緊鎖,他深邃的目光掃過那些依然在呐喊、準備發動第二輪攻擊的土著,又看了看身後嚴陣以待、已有弟兄掛彩的士兵,以及被保護在陣中、臉色凝重的戚睿涵等人。他深知臨行前陛下的旨意是“懷柔遠人,宣威海外”,而非輕易開啟戰端,妄動刀兵。但眼前的局麵,對方的攻擊雖然原始,卻帶著一種不惜性命、扞衛家園與信仰的決絕,似乎已無法通過語言和示好的方式來化解。
土著們見第一輪攻擊未能擊潰這些奇怪的入侵者,呐喊聲變得更加高亢和狂野,他們開始踩著一種奇特的、富有節奏感的步伐,呈一個鬆散的扇形,緩緩向前逼近,試圖壓縮順軍的空間,尋找防禦陣型的弱點。
“大帥,情勢危急,不能再猶豫了!若再不反擊,示敵以弱,恐助長其氣焰,弟兄們傷亡必增!”那名千戶再次焦急地請命,周圍的將領們也紛紛投來讚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