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墨衍在深沉的昏睡中被凍醒。意識如同沉船般艱難地浮出黑暗的海麵。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穿透破爛的衣物,狠狠紮進皮肉,鑽入骨髓。身下腐敗落葉的潮濕陰冷,混合著濃霧帶來的濕重,將他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般的刺痛。
他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灰白。依舊是翻滾湧動、濃得化不開的灰白霧氣,如同巨大的裹屍布,將視野壓縮在身前三尺之地。光線比昨夜昏睡前似乎亮了一些,但天空依舊是壓抑的鉛灰色,濃霧遮蔽了一切。空氣死寂,隻有自己粗重而艱難的喘息聲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斷裂肋骨的劇痛。
饑餓。一種如同胃囊被無形大手攥緊、反複擰絞的劇烈絞痛,伴隨著強烈的虛弱感,如同跗骨之蛆,瞬間取代了寒冷,成為最強烈的折磨!胃裡空空如也,如同火燒,強烈的痙攣讓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多久沒吃東西了?離開磐石鎮後,紅姐塞給他的乾糧在逃亡中早已不知去向…饑餓如同無形的猛獸,正在迅速吞噬他僅存的一點體力。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體這架早已殘破不堪的機器,正在因為缺乏燃料而迅速走向停擺的邊緣。
他掙紮著,用那隻還能動的手臂撐起身體。動作牽動全身傷口,劇痛讓他悶哼出聲。肩胛上被他撕裂取血的傷口,邊緣已經有些發白腫脹,傳來陣陣灼痛。小腿的蝕痕傷口麻木腫脹依舊,深入骨髓的刺癢感如同無數螞蟻在啃噬。精神力雖然因石碑火種的反哺恢複了一絲,不再有撕裂靈魂的劇痛,但依舊如同風中殘燭,微弱而飄搖。
他下意識地摸向懷中。冰冷的石碑碎片緊貼心口,碎片核心深處那點微弱的金色火種,依舊如同呼吸般頑強地明滅著,傳遞著一種冰冷的堅韌感。背上,殘破的碑座沉重地壓迫著斷裂的肋骨。心口,那枚染血的銀鎖緊貼著皮膚,傳來一絲微弱的冰涼。
“修複…知識…對抗…蝕…”
夢中那片破碎星穹下回蕩的宏大意念,以及意識空間裡那更加完整、清晰的【淨化之紋】符文結構與能量流轉路徑,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現在他疲憊的腦海。
知識…對抗蝕…活下去…
饑餓的絞痛如同鞭子,狠狠抽打著他的神經。活下去!必須找到食物!
墨衍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他不再猶豫,用焦黑的斷木支撐著身體,艱難地從樹根凹陷處爬了出來。冰冷潮濕的空氣讓他打了個寒顫。他警惕地提升起那絲微弱的精神力,模糊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地向著濃霧彌漫的四周延伸。
感知中,周圍死寂一片。扭曲虯結的枯樹如同鬼影,在濃霧中靜默。地麵覆蓋著厚厚的腐葉和滑膩的苔蘚。沒有大型蝕變獸的氣息,隻有一些極其微弱的、如同風中燭火般的生命波動隱藏在腐葉深處——大概是些無害的昆蟲或小型爬蟲。
不行…這些無法果腹。
他需要…肉食!
墨衍拖著麻木腫脹的傷腿,拄著斷木,如同幽靈般,在濃霧籠罩的死寂林地中艱難跋涉。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落腳無聲,儘量避開枯枝和鬆動的石塊。模糊的感知提升到極限,警惕著濃霧中可能潛伏的任何危險。他像一頭真正的孤狼,在饑餓的驅使下,沉默而專注地搜尋著獵物。
時間在死寂和濃霧中緩慢流逝。饑餓感越來越強烈,胃部的絞痛幾乎讓他直不起腰。冷汗混合著霧氣凝結的水珠,不斷從額角滑落。就在他幾乎要絕望時——
感知的邊緣,猛地捕捉到一絲微弱的、卻帶著明顯活物氣息的波動!
很弱小,很謹慎,正隱藏在前方不遠處一堆巨大倒木形成的陰影裡,似乎在啃食著什麼。
墨衍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屏住呼吸,將感知集中過去。
是一隻蝕變兔!
體型比之前襲擊他的那隻小了一圈,狀態似乎也更差。它腐爛脫落的皮毛更多,露出下麵流淌著粘液的暗紅肌肉,一隻眼睛似乎瞎了,隻剩下一個黑洞洞的窟窿。另一隻燃燒著紫黑色火焰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三瓣裂嘴快速翕動著,啃食著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已經腐敗發黑的動物殘骸。它後腿的肌肉雖然依舊發達,但動作明顯帶著一種病態的遲緩,顯然也受了傷或是被嚴重侵蝕。
一隻落單的、受傷的蝕變兔!完美的獵物!
墨衍眼中瞬間爆發出如同餓狼般的幽光!他強壓下狂跳的心臟和胃部的絞痛,大腦飛速運轉。
強攻?不行!他傷勢太重,速度太慢,正麵搏殺毫無勝算,還可能引來其他掠食者。
陷阱!隻有利用環境和剛剛領悟的力量!
他迅速觀察四周。那堆巨大的倒木如同天然的迷宮,倒木之間有幾處狹窄的縫隙。兔子藏身的那堆腐敗殘骸旁邊,正好有一片相對開闊、布滿滑膩苔蘚的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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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簡陋卻致命的計劃瞬間成型。
墨衍悄無聲息地向後退了幾步,隱入更濃的霧氣中。他放下斷木,用那隻還能動的手,在冰冷濕滑的泥地上摸索著。很快,他找到了一根手臂粗細、一端被某種力量撕裂得異常尖銳的枯枝!這簡直是天然的短矛!
他緊握著枯枝矛,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精神力枯竭帶來的眩暈感,將全部意念集中到握著木矛的手上!
嗡!
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呼吸般在他指尖亮起!光芒順著他的手指流淌,覆蓋了木矛的尖端!指尖在虛空中急速勾勒——模仿著意識空間中那更完整的【淨化之紋】結構!動作依舊生澀,符文虛影黯淡模糊,結構簡陋,遠不如意識空間那般完美,但核心的能量回路卻被強行凝聚出來,附著在了木矛的尖端!
維持這符文需要持續消耗精神力!墨衍感覺自己的腦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劇痛和眩暈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意識!但他死死咬牙堅持,牙齦再次崩裂出血!
他悄無聲息地繞到倒木堆的另一側,找到一處縫隙。將木矛尖端朝下,斜斜地卡在縫隙中,矛尖指向那片布滿苔蘚的開闊泥地。矛柄用幾塊碎石死死壓住,確保它無法輕易被掙脫。一個極其簡陋的觸發式陷阱完成!
做完這一切,墨衍已是臉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精神力幾乎再次見底。他迅速退到預定的伏擊位置——一塊半人高的、覆蓋著厚厚苔蘚的黑色巨石後麵。他蜷縮在冰冷的石頭後麵,劇烈地喘息著,努力平複著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和腦中撕裂般的劇痛,模糊的感知死死鎖定著那隻依舊在啃食腐肉的蝕變兔。
等待。時間仿佛被拉長。
饑餓的絞痛,傷口的刺痛,精神的劇痛…每一種痛苦都在折磨著他殘存的意誌。但他如同一塊冰冷的石頭,紋絲不動,隻有那雙緊盯著獵物的眼睛,燃燒著饑餓和決絕的火焰。
終於,那隻蝕變兔似乎啃食完畢,或者被某種聲音驚動。它那隻獨眼中的紫黑火焰警惕地閃爍了一下,停止了啃食,抬起頭,豎起殘缺的耳朵,仔細聆聽著濃霧中的動靜。
就是現在!
墨衍猛地從藏身的巨石後探出半張臉,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嘶鳴!聲音模仿著某種小型掠食鳥的驚叫!
“嘰——!”
聲音在死寂的濃霧中顯得異常刺耳!
那隻本就高度緊張的蝕變兔如同驚弓之鳥,猛地從腐肉堆旁彈跳而起!受傷和病態讓它失去了精準的判斷力,獨眼中隻剩下本能的恐懼!它後腿發力,腐爛的肌肉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朝著感知中威脅最小的方向——那片布滿滑膩苔蘚的開闊泥地,猛地竄去!
速度快如離弦之箭!
然而,就在它四爪落地的瞬間——
嗤啦——!
布滿厚厚滑膩苔蘚的泥地,讓它本就受傷的後腿瞬間失去了抓地力!身體猛地向前一滑,失去了平衡!如同一個笨拙的滾地葫蘆,朝著墨預設陷阱的方向翻滾過去!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皮革被刺穿的異響!
那隻翻滾的蝕變兔,不偏不倚,脆弱的側腹部狠狠撞在了斜插在縫隙中、尖端覆蓋著黯淡淨化符文的枯枝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