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將黑石堡外城棚戶區浸透。汙濁的空氣裡,白日裡的喧囂與血腥沉澱下去,隻剩下死寂、腐爛,以及從更深邃的黑暗中傳來的、令人心悸的壓抑喘息。偶爾幾聲尖銳的嚎叫或沉悶的撞擊,如同垂死野獸最後的掙紮,更添幾分不祥。
齊淵據點那扇刻著風蝕紋路的厚重鐵門,在墨衍身後無聲地合攏,將棚戶區的汙濁與混亂隔絕在外。門內,是機油、舊紙、以及金屬冷卻後特有的冰冷氣息。沒有燈光,隻有工作台上幾盞符文燈散發著幽藍或昏黃的光暈,在齊淵佝僂的身影和散落的工具零件上投下搖曳的光斑。
墨衍沒有去地下室。他就地盤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那塊冰冷、布滿裂痕的“源初之碑”。石碑粗糙的表麵硌著他的脊背,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踏實感。他閉上眼,強迫自己放緩呼吸,將莉給予的那張粗糙、帶著血腥汗臭味的硬皮門票緊緊按在心口。
影狸…妹妹…血牙坑…明晚午夜!
這幾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反複灼燙著他的神經。憤怒、焦灼、恐懼、以及那近乎絕望的無力感,如同毒藤般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需要力量!足以撕碎鐵籠、碾平血狼幫的力量!而現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就是背後這塊冰冷的石頭!
識海深處,那點與石碑核心建立的微弱循環,在巨大壓力的逼迫下,前所未有地活躍起來。它不再僅僅是涓涓細流,更像是一股被強行壓縮、亟待噴發的岩漿!墨衍的意念如同最堅韌的鑽頭,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狠狠刺入石碑核心那點微弱的暖意之中!
轟——!
意識瞬間被拉入那片熟悉的、破碎的符文星海!但與之前不同,這一次,他並非被動沉浮,而是主動的、狂暴的入侵者!他的精神力不再是小心翼翼觸碰,而是如同決堤的洪流,蠻橫地衝刷著那些斷裂、崩毀的符文脈絡!無視那些狂暴能量的反噬,無視識海被撕裂般的劇痛!
“給我力量!”墨衍在意識深處無聲地咆哮,“告訴我!修複序列!更多的修複序列!”
回應他的,是符文星海更加劇烈的震蕩!崩碎的符文碎片如同億萬顆燃燒的流星,帶著毀滅性的能量四處飛濺,瘋狂衝擊、撕扯著他的精神意念!劇痛如同億萬根鋼針同時刺入大腦,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碾碎!
“噗!”現實中,墨衍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額頭青筋暴跳,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都滲出血絲,才沒有發出痛苦的嘶吼!
“哼!”一聲沙啞的冷哼從工作台方向傳來。齊淵頭也沒抬,布滿油汙的手指依舊靈巧地撥弄著一個精密齒輪的簧片,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想找死?還是想把自己弄成白癡?‘源初之碑’不是你家後院的磨刀石!崩毀的靈紋回路蘊含的是上古大能留下的法則碎片!法則反噬,就算是塊石頭,也能把你的腦子震成豆腐渣!”
墨衍充耳不聞!他的全部意誌都集中在對抗那恐怖的反噬洪流上!模糊感知在極致的痛苦下反而被激發到極限,瘋狂解析著衝擊而來的能量軌跡!石碑核心那點微弱的暖意,如同暴風雨中的燈塔,是他唯一的錨點!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衝垮的刹那,一個更加清晰、卻帶著強烈警告意味的意念片段,如同驚雷般炸響在他混亂的識海!
“警告!核心壓力過載!…強行接入…風險…90…建議…中止…!”
“…檢測到…高契合度…精神波長…接入權限…臨時…提升…!”
“…修複序列…第…一萬零七百…三十六…節點…坐標…定位…傳輸…!”
嗡——!
一股龐大而混亂的信息流,伴隨著一股精純、卻帶著狂暴衝擊力的奇異能量,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湧入墨衍的識海!這股能量遠比之前反哺的能量更加磅礴,更加精純!它粗暴地衝刷、拓展著他那脆弱的精神脈絡,強行貫通著因透支而淤塞的節點!
“呃啊——!”墨衍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吼!身體猛地弓起,如同煮熟的蝦米,雙手死死抱住頭顱!七竅之中,都滲出了細細的血線!整個身體表麵,甚至隱隱透出淡金色的微光,皮膚下的血管如同小蛇般劇烈蠕動!
然而,伴隨著這非人的痛苦,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到爆炸的感覺,也在瘋狂滋生!他的精神力在狂暴的衝擊下,如同被反複鍛打的精鐵,變得更加凝練、堅韌!感知的範圍和清晰度,在劇痛中瘋狂飆升!他甚至能“聽”到隔壁棚屋裡老鼠啃噬木頭的悉索聲,能“看”清工作台角落卷軸上最細微的灰塵顆粒!
更關鍵的是,一個全新的、遠比之前複雜百倍的“修複序列”節點結構圖,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腦海!那是一個位於石碑核心更深處的、極其關鍵的靈紋回路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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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墨衍的身體重重砸在地板上,蜷縮著,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汗水混合著血汙,將他身下的地板浸濕一片。劇痛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的是被徹底掏空的虛弱,以及…一種脫胎換骨般的、力量充盈的餘韻。
他掙紮著抬起頭,看向石碑。石碑表麵依舊冰冷粗糙,布滿裂痕。但核心那點微光,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絲,跳動的頻率也更加穩定有力。更奇妙的是,他感覺到自己與石碑之間,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更加緊密的聯係。石碑不再是冰冷的死物,更像是一個沉睡著、卻與他血脈相連的古老存在。
“沒死?”齊淵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渾濁的目光掃過墨衍七竅流血、狼狽不堪卻眼神異常明亮的模樣,最終落在石碑上,停留了片刻。他蒼老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隻是沙啞地哼了一聲:“算你小子命硬,也…有點狗屎運。滾去把自己收拾乾淨!彆弄臟了我的地板!”
墨衍艱難地撐起身體,沒有理會齊淵的毒舌。他踉蹌著走向地下室角落的水桶,用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清水狠狠衝洗臉上的血汙。刺骨的寒冷讓他打了個激靈,也讓他因劇痛和狂喜而有些混沌的意識徹底清醒。
傷口…左腿的傷口在石碑能量和莉的解藥雙重作用下,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隻餘下新肉生長的麻癢,皮膚光滑緊實,連疤痕都變得極淡。體內奔湧的力量感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精神力如同被拓展了河床的激流,運轉間更加順暢、凝練。模糊感知的覆蓋範圍雖然沒有暴增,但解析速度和精度,以及對能量波動的敏感度,提升了何止一籌!
最重要的收獲,是那個全新的修複序列節點!它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修複石碑的下一步方向,也預示著更深層次的力量!還有那與石碑之間更深切的聯係…
力量!這就是他迫切需要的!雖然過程凶險,代價慘重,但值得!
他換上一套相對乾淨的衣物依舊是破舊的棚戶區風格),將莉給的那柄幽藍飛刀小心地綁在小臂內側的皮鞘裡齊淵給的簡陋裝備之一)。那瓶所剩無幾的解藥也貼身放好。最後,他再次確認那張粗糙的“血牙坑”門票牢牢藏在胸口最裡層。
做完這一切,墨衍看了一眼角落那堆尚未研讀完的卷軸,又看了一眼工作台前再次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齊淵。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齊淵佝僂的背影,深深看了一眼,然後轉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據點那扇沉重的鐵門。
夜風裹挾著棚戶區特有的腐臭撲麵而來。墨衍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向著黑石堡中心——那更高聳、更森嚴、如同匍匐巨獸般的內城方向,疾掠而去。
內城與外城棚戶區,僅隔著一道由巨大、黝黑、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合金閘門和高達十丈、布滿倒刺與能量紋路的厚重城牆,卻如同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墨衍混雜在一群形形色色、散發著汗臭、劣質香水味和血腥氣的觀眾中,通過了閘門處血狼幫守衛粗暴的盤查。守衛的目光如同刮骨鋼刀,在他身上簡陋的衣物和略顯蒼白失血後遺症)的臉上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最終落在他遞出的那張站票上,確認了狼頭標記的能量波動無誤後,才不耐煩地揮手放行。
踏入內城地界,空氣似乎都為之一變。雖然依舊渾濁,但少了外城那種無處不在的腐爛惡臭,多了金屬、油脂、燃燒能量塊以及…一種更加濃烈、更加赤裸的欲望和暴戾的氣息。街道相對寬闊,鋪著切割粗糙的石板,兩側不再是搖搖欲墜的棚屋,而是用堅固金屬和石材搭建的、風格粗獷甚至猙獰的建築。巨大的、閃爍著刺目紅光的招牌隨處可見——“骨錘酒吧”、“血肉工坊”、“毒吻賭場”、“鏽籠角鬥場”…每一個名字都透著毫不掩飾的血腥與瘋狂。
行人衣著各異,但普遍比外城光鮮,隻是眼神更加冷漠、貪婪或充滿戾氣。穿著血狼幫製式暗紅皮甲、胸口繡著滴血狼爪的幫眾三五成群,挎著刀劍或造型奇特的靈能武器,在街上巡邏,目光凶狠地掃視著每一個行人,如同巡視領地的鬣狗。
墨衍壓低了頭上破舊的兜帽,收斂氣息,將自己完美地融入嘈雜、混亂、充滿欲望的人流中。模糊感知提升後的能力悄然運轉,如同無形的蛛網,覆蓋著身周十丈範圍。每一個路人的腳步聲、呼吸頻率、能量波動哪怕是極其微弱)、甚至情緒的細微起伏貪婪、興奮、恐懼、暴戾…),都化作清晰的信息流,瞬間彙入他的腦海,被快速解析、分類、儲存。
他像一台精密的機器,過濾著海量的無用信息,鎖定著方向——根據門票上的指引和空氣中隱隱傳來的、越來越響的狂熱喧囂聲。
血牙坑角鬥場,並非一個獨立的建築,而是依附在內城西側一片巨大、廢棄的古代工業建築群深處。穿過幾條燈火昏暗、彌漫著劣質酒精和嘔吐物氣味的狹窄巷道,一個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坑洞入口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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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處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隻有用粗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管道扭曲焊接而成的拱門,拱門頂端懸掛著一個巨大的、用某種野獸頭骨和金屬碎片拚湊成的狼頭標誌,狼口中叼著一顆不斷滴落著暗紅色液體可能是染料,也可能是某種象征物)的金屬心臟。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汗臭味、排泄物氣味以及人群瘋狂呐喊形成的聲浪熱風,如同實質的洪流,從黑黢黢的入口內洶湧而出!
守在入口兩側的是四名身材異常魁梧、如同鐵塔般的血狼幫壯漢,赤裸的上身布滿猙獰傷疤和扭曲的刺青,眼神凶殘如同野獸。他們粗暴地推搡、吆喝著擁擠的人群,檢查著門票。
墨衍隨著人流,忍受著令人窒息的氣味和擁擠,驗票後擠進了入口。
眼前驟然一暗,隨即被更加狂暴的聲浪和刺目的光線淹沒!
這是一個巨大的、深入地下的天然溶洞,被粗糙地改造成了角鬥場。洞壁嶙峋,布滿了人工開鑿的痕跡和懸掛的簡陋照明符文燈。場地中央,是一個直徑約三十丈的、深陷的圓形石坑——這就是“血牙坑”!坑底鋪滿了暗紅色的砂礫,在燈光下反射著濕漉漉的光澤,不知浸透了多少鮮血和碎肉。坑壁上布滿了暗褐色的噴射狀汙跡和深深的爪痕、刀痕。
圍繞著血牙坑,是一圈圈向上延伸的、簡陋的石階看台。此刻,看台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衣著各異的人們如同瘋狂的蟻群,揮舞著手臂,嘶聲力竭地呐喊著,咒罵著,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汗臭、酒氣、血腥和一種病態的狂熱!靠近坑邊的“貴賓席”也隻是相對寬敞的石台)上,坐著一些衣著相對光鮮、但眼神同樣或冷漠或興奮的人,身邊往往有血狼幫的護衛。
墨衍的位置在最外圍最高、最擁擠的“站票區”。他如同沙丁魚般被擠在狂熱的觀眾中間,汙濁的氣息幾乎令人窒息。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如同最銳利的鷹隼,穿透混亂的人潮和刺目的光線,死死鎖定著坑底!
模糊感知提升後的強大能力,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儘致!他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樣費力地踮腳張望。他的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手,瞬間覆蓋了整個血牙坑!
坑底砂礫的每一粒起伏,坑壁上每一道陳舊的汙痕,空氣中彌漫的每一絲能量波動觀眾散發的狂熱意念、坑底殘留的怨念與血腥氣、甚至某些角落隱藏的微弱防護靈紋…),都清晰地映射在他的識海之中,形成一個無比詳儘、立體的空間模型!
他甚至能“聽”到坑底砂礫在輕微震動下摩擦的細響,能“聞”到那濃烈血腥味中混雜的、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低階妖獸的腥臊!
就在這時!
“哐當——!”一聲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壓過了鼎沸的人聲!
血牙坑對麵,一道沉重的、布滿尖刺的鐵柵欄緩緩升起!柵欄後,是幽深、散發著濃烈野獸腥臭的通道!
“嗷嗚——!”一聲充滿暴戾與饑餓的獸吼從通道深處傳來!緊接著,一頭體型堪比成年野牛、通體覆蓋著暗紅色鱗片、獠牙外翻、雙目赤紅的妖獸被驅趕了出來!它脖頸上套著粗大的金屬項圈,連接著鎖鏈,鎖鏈另一端被兩個躲在通道口鐵柵後的、手持長矛的血狼幫守衛死死拉住。
“血鱗疣豬!”看台上爆發出更加狂熱的呐喊!顯然,這是一種在角鬥場中頗為凶悍、也頗受歡迎的“演員”。
妖獸暴躁地在坑底踱步,粗重的喘息噴出白氣,赤紅的眼睛掃視著看台上的人群,充滿了原始的暴虐和饑餓。鎖鏈被它拖拽得嘩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