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鏽海,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瑰麗。暗紅色的鏽蝕雲層在夜風中緩慢流淌,偶爾縫隙間漏下的蒼白月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無邊無際的金屬殘骸,映照出扭曲怪誕的陰影。廢棄哨塔內,篝火早已熄滅,隻餘下灰燼中零星的紅光,與塔外磷火般的蝕變微生物熒光遙相呼應,更添幾分詭異與淒涼。
然而,與這外部環境的絕望壓抑不同,哨塔內部,一股微弱卻堅韌的生機正在悄然複蘇。
墨衍盤膝坐在塔心,雙目微闔。他臂膀上那“隱蹤匿跡”的靈紋依舊散發著穩定的涼意,如同為他披上了一層無形的護甲。但與數日前相比,他周身的氣息已然發生了顯著的變化。不再是之前那種力量被強行斬斷後的虛浮與躁動,也不再是初得戒指和血脈覺醒時的茫然與衝突,而是變得內斂、沉凝,仿佛激流歸於深潭,表麵平靜,內裡卻蘊藏著磅礴的力量。
他正在嘗試一種全新的靈紋應用——並非直接攻擊或防禦,而是“編程”。
指尖流淌著微光,並非純粹的金色秩序之力,也非戒指帶來的混沌權限,而是一種更為複雜、交織著金線與細微紫芒的能量流。這能量在他麵前的虛空中緩緩勾勒,並非形成固定的靈紋圖案,而是如同活物般自行組合、拆解、重構,形成一個極其微小、卻結構繁複的立體靈紋陣列。這是他從千機城智庫、從“諾亞”的數據流、從戒指蘊含的枷鎖權限中領悟到的技巧——將靈紋視為一種可編程的“代碼”,而非固定的“圖案”。
陣列中心,一枚鏽蝕的齒輪懸浮著,在靈紋代碼的影響下,其表麵的鏽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下方相對完好的金屬光澤,甚至邊緣細微的裂痕也在緩慢彌合。這是“物質結構微調”編程,一個極其精細且耗神的工作,但墨衍完成得舉重若輕。他感覺到,體內那源自碑靈饋贈的秩序之力,與枷鎖之戒帶來的某種更高層麵的“規則權限”,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諧方式交融,雖然距離完全掌控還遙不可及,但已經能夠初步引導,發揮出超越單純能量疊加的效果。
另一邊,墨璃倚靠著塔壁,僅存的左臂平伸,掌心向上。一縷凝練如實質的紫黑色蝕毒,如同具有生命的靈蛇,在她掌心之上蜿蜒遊動,時而盤繞成環,時而伸展如針。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種病態的灰敗感減弱了許多,眼神銳利如鷹隼。
她心念微動,那蝕毒靈蛇猛地竄出,精準地擊中塔壁一角正在緩慢蠕動的、指甲蓋大小的蝕變菌毯。沒有劇烈的腐蝕,也沒有能量的爆散,那小塊菌毯隻是微微一顫,隨即所有的活性瞬間消失,顏色變得灰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機,徹底“死亡”。緊接著,蝕毒靈蛇卷著那失去活性的菌毯縮回,融入墨璃的掌心,她周身的氣息似乎凝實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她在練習的,是對蝕毒的“精準剝奪”與“有限吸收”。這得益於阿七離去前注入她體內的那一道銀鑰能量,它不僅抑製了蝕毒的蔓延,更像是一把鑰匙,短暫地打開了她對體內這股力量的某種“控製接口”。她無法根除蝕毒,但正在學習如何更精確地指揮它,如何篩選其吞噬的目標,並嘗試從被“淨化”的蝕變物中汲取最精純的那一絲能量來反哺自身,減緩生命力的流失。這種走在鋼絲上的平衡危險而精妙,每一次成功的操控,都讓她對自身、對蝕的本質多一分理解。
昏迷數日的蘇瑾,此時也已蘇醒。她靠在壘起的破損裝備箱上,臉色依舊毫無血色,左肩斷臂處包裹著乾淨的布料由墨衍用靈紋淨化過的材料重新處理過)。她的右臂,原本的血肉之臂,此刻自手肘以下,卻被一副臨時打造、略顯粗糙的金屬機械臂所替代。這是利用哨塔內找到的廢棄零件,由墨衍以初步掌握的“物質編程”靈紋進行基礎結構強化,再由蘇瑾自己完成了最關鍵的神經接駁與能量回路鋪設。
機械臂的金屬手指靈活地開合著,發出細微的“哢噠”聲。她嘗試拿起身邊一個水囊,動作雖然還有些僵硬,卻穩定而準確。
“感覺如何?”墨衍結束了編程練習,看向蘇瑾,聲音中帶著一絲關切。
“比預想的好。”蘇瑾的聲音虛弱,卻透著科研人員特有的冷靜,“基礎傳動和感知反饋沒問題,能量傳導效率大概隻有原生手臂的百分之三十七,但足夠完成戰術動作和……扣動扳機了。”她抬起機械臂,做了一個持槍瞄準的動作,指尖隱約有微弱的靈光一閃而逝,那是她嘗試將自身靈能適配到機械臂上的雛形。
三人的狀態,都比逃離方舟崩潰點時好了太多。實力的恢複、對自身力量更深層次的理解、以及“新守望者結社”立誓帶來的精神凝聚力,都讓這座廢墟中的小小哨塔,仿佛成為了絕望鏽海中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孕育著名為“希望”的火種。
然而,就在這短暫的、仿佛偷來的安寧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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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征兆地,塔外的嗚咽風聲、蝕變微生物的熒光、甚至鏽海本身那種無處不在的低語般的背景噪音,全都消失了。
絕對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籠罩了天地。
緊接著,整個天空,那無邊無際的暗紅色鏽蝕雲層,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抹平,化作了一塊巨大無比、光滑如鏡的漆黑幕布!
幕布之上,一點紫黑色的光芒亮起,隨即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般急速擴散,旋轉,凝聚——最終,化為了一個籠罩了整個天穹的、巨大無比的寂滅尊者投影!
那投影並非之前在方舟見過的骸骨王座形態,而是更加抽象,更加威嚴,也更加充滿惡意。它仿佛由最純粹的蝕能凝聚,麵容模糊,唯有一雙俯瞰眾生的眼眸,燃燒著冰冷的紫焰,目光所及,似乎能穿透一切物質與能量的阻礙,直抵靈魂深處。
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生命層次的巨大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般轟然壓下!並非針對肉體,而是直接作用於精神與意誌!
哨塔內,墨璃悶哼一聲,周身遊走的蝕毒靈蛇瞬間潰散,她單膝跪地,僅存的左臂死死撐住地麵,抵抗著那仿佛要將她靈魂都凍結、碾碎的恐怖意誌。蘇瑾剛剛接駁的機械臂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她臉色煞白,額頭瞬間布滿冷汗,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倒下。
墨衍首當其衝!
他猛地抬頭,眼中金芒爆射,左手的枷鎖之戒自動浮現,流淌出混沌的光暈將他護住,才勉強抵住了那直接針對他而來的、最為集中的精神衝擊。他感覺自己的頭顱仿佛要被無形的力量擠爆,耳中全是尊者意誌直接貫入的、冰冷而宏大的宣告,響徹在每一個擁有靈能感知的生命體腦海中:
“林衍……”
尊者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卻蘊含著足以令山河變色的恐怖力量,回蕩在鏽海,回蕩在荒野,回蕩在每一個接收到這投影的靈紋終端上空!
“汝竊取神之權柄,承載毀滅之種……”
“汝之血脈,乃枷鎖之殘渣;汝之靈魂,已烙蝕之印記……”
“汝終將墮為蝕!汝即為災厄!汝所觸及,皆為荒蕪!汝所守護,終歸寂滅!”
“此乃命定之詛,無可違逆!”
隨著這宣告,天空那巨大的尊者投影,那雙燃燒的紫眸驟然聚焦,視線仿佛穿透了哨塔的阻隔,牢牢鎖定在墨衍身上!
嗡——!
墨衍感覺左眼一陣難以言喻的灼痛!並非來自外部攻擊,而是源自眼球內部!他下意識地捂住左眼,指縫間,竟有細微的、不受控製的紫黑色光芒逸散出來!
旁邊,勉強支撐的墨璃和蘇瑾都看到了這駭人的一幕——墨衍捂住左眼的指縫中,那逸出的紫芒與他周身護體的金色秩序之力、戒指的混沌光暈形成了詭異而刺眼的對比!尤其是那紫芒中蘊含的氣息,與天空投影散發的蝕能,同出一源!
“哥!”墨璃失聲驚呼。
蘇瑾也瞳孔驟縮,她瞬間明白了尊者宣告中“汝之靈魂,已烙蝕之印記”的含義!這並非單純的汙蔑或恐嚇,而是某種正在發生、或者早已埋下的可怕事實!
墨衍猛地放下手,強忍著左眼的灼痛和眩暈感,望向塔外天空那巨大的投影。他的右眼依舊清澈,燃燒著不屈的怒火,但他的左眼……那金色的虹膜深處,一點微小的、卻無比清晰的紫芒,如同惡毒的詛咒之種,頑強地閃爍著,無論如何催動秩序之力或戒指權限,都無法將其立刻驅散或壓製!
“欣賞吧,螻蟻們!”尊者的投影發出最後一聲貫穿天地的冷笑,巨大的身影開始緩緩淡化,“見證……預言的實現!”
天空的漆黑幕布隨著投影的消失而破碎,重新恢複了原本暗紅色的鏽蝕雲層,風聲、低語聲再次出現,仿佛剛才那滅世般的景象隻是一場集體幻覺。
但塔內凝重的空氣,墨衍左眼那無法掩飾的異狀,以及腦海中依舊回蕩的冰冷宣告,都無比清晰地告訴三人——那不是幻覺!
幾乎在尊者投影消失的同時,墨衍臂膀上那“隱蹤匿跡”的靈紋,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幾乎要崩碎般的波動!並非被直接攻擊,而是仿佛有無數道無形的“視線”,伴隨著某種難以理解的鎖定機製,正穿透靈紋的遮蔽,從四麵八方、從未知的距離之外,試圖再次定位他的存在!
荊紅留下的反追蹤靈紋正在被某種更強大的力量高速解析、衝擊!
墨衍臉色一變,低喝道:“屏蔽被加強了!這裡不能待了!”
墨璃掙紮著站起,左拳緊握,周身蝕毒不安地湧動。蘇瑾深吸一口氣,機械臂握緊了身邊一支經過改造的、閃爍著靈能光芒的步槍構件。
希望的火種未曾熄滅,但籠罩而來的黑暗,已然變得更加濃重,並且……來自內部與外部的同時夾擊。
墨衍抬起手,再次撫摸了一下依舊冰冷、拒絕溝通的殘碑石卵,又感受著左眼那灼痛的異樣和靈紋傳來的警報。前路,遍布荊棘與迷霧。
而遠方的沙暴之中,炎拓和他的南荒戰士們,是否也看到了那籠罩天穹的詛咒?他們即將到來的彙合,是新的希望,還是……另一場風暴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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