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南城禁毒支隊的辦公樓還亮著大半燈火。走廊儘頭的數據分析室裡,林小滿盯著電腦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指尖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成2305時,她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桌上的速溶咖啡已經空了第三杯。
三天前的“生蠔烏龍案”像根刺紮在她心裡。特警包圍海鮮車時群眾拍的視頻早就在網上傳開,史上最搞笑緝毒行動的熱搜掛了整整一天,評論區裡“ppt警察”“exce戰神”的調侃紮得她眼睛疼。雖然沈嚴在隊會上把責任全攬了過去,但林小滿清楚,若不是她的模型漏算了“海鮮節”這個變量,線人老張不會暴露,更不會……
她猛地掐斷思緒,把注意力拽回屏幕。老張貨車的gps軌跡圖在眼前展開,紅色的路線像條扭曲的蛇,繞著市郊的軍事管理區盤了三圈。技術科恢複的數據裡,有十五分鐘的軌跡是空白的——那是毒販換車的關鍵時間點,也是她至今沒破解的盲區。
“還沒走?”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林小滿手一抖,咖啡杯差點被碰倒。她回頭,看見沈嚴站在門口,深色作訓服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結實的小臂肌肉,上麵還沾著點未洗乾淨的泥漬。他剛從外麵勘察回來,肩上的戰術背心裡還彆著配槍,槍套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沈隊?”林小滿站起身,“我在補軍事管理區周邊的監控數據,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換車的線索。”
沈嚴“嗯”了一聲,視線掃過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下——這是他對她“數據論”的標誌性反應。但這次他沒像往常那樣吐槽,隻是問:“餓不餓?樓下便利店還有關東煮。”
林小滿愣住。這是她來支隊一周,沈嚴第一次主動跟她聊工作之外的事。她搖搖頭:“不餓,謝謝。”
沈嚴沒再說話,轉身朝走廊另一頭走去。他的辦公室在走廊儘頭,門虛掩著,透出昏黃的燈光。林小滿盯著那扇門看了兩秒,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
她不是故意要窺探,隻是剛才沈嚴轉身時,她瞥見他手裡攥著個東西——不是文件,也不是對講機,而是個邊角磨得發白的牛皮本子,看起來像本舊相冊。
禁毒支隊的人都知道,沈嚴是出了名的“不留過去”。他辦公室的抽屜裡除了案卷就是戰術手冊,牆上掛著的隻有省廳發的三等功獎狀,連張私人照片都沒有。隊裡的老隊員說,沈隊從警十二年,換過三個轄區,從來沒人見過他帶家屬來隊裡,更沒人知道他老家在哪。
林小滿放輕腳步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裡看。
沈嚴坐在辦公桌後,背對著門,手裡的牛皮相冊攤開在桌麵上。他沒開燈,隻開了桌角一盞台燈,暖黃的光打在他肩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動作很輕,指尖拂過相冊裡的照片,像是在碰什麼易碎的東西。
林小滿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看見照片上是個穿警服的中年男人,笑得一臉褶子,站在訓練場的靶子前比耶,背後是剛升起的太陽。雖然男人臉上多了幾道皺紋,但那熟悉的眉眼和微駝的背,讓林小滿瞬間認出——是老張。
照片裡的老張沒穿海鮮商販的藍布褂,警號“0”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旁邊站著個年輕警員,眉眼淩厲,嘴角卻帶著點沒褪去的青澀,正是十年前的沈嚴。那時他還沒現在這麼挺拔,肩膀窄了些,頭發剪得像剛出土的鋼針,但看向鏡頭的眼神裡,藏著和現在一樣的執拗。
沈嚴的指尖停在老張的臉上,輕輕摩挲著照片邊緣。他的動作很柔,和他平時抓毒販時的狠勁判若兩人。林小滿甚至看見他喉結動了動,像是在壓抑什麼聲音。
“啪。”
相冊突然合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林小滿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後腰撞到走廊的消防栓,發出“咚”的悶響。
“誰在外麵?”沈嚴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帶著慣有的警惕。
林小滿僵在原地,進退兩難。幾秒後,辦公室的門被拉開,沈嚴站在門內,台燈的光從他身後透出來,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他手裡的相冊已經不見了,大概是塞進了抽屜。
“沈隊,我……”林小滿張了張嘴,喉嚨有點乾,“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好路過……”
沈嚴沒說話,隻是盯著她。他的眼神很深,像藏著片海,林小滿看不懂那裡麵翻湧的情緒,隻覺得後背有點發毛。她知道自己闖了禍——緝毒警察的過去往往連著人命和秘密,沒人願意被窺探。
“對不起。”她低下頭,聲音很輕,“我不該偷看。”
空氣安靜了很久,久到林小滿以為他會像早上那樣,冷著臉讓她“滾回數據分析室”,卻聽見他歎了口氣。那聲歎氣很輕,像風掃過枯葉,帶著說不出的疲憊。
“他叫張建軍。”沈嚴轉身走回辦公桌,拉開抽屜,把那個牛皮相冊放了進去,“以前是隊裡的老偵查員,十年前退下來後,就成了我們在海鮮市場的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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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滿愣住,腳步不由自主地跟著挪進辦公室。
沈嚴坐在椅子上,身體向後靠,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燈光在他臉上晃出明暗交錯的光斑,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點回憶的沙啞:“我剛入隊時,是他帶我。教我怎麼盯梢不被發現,怎麼在魚龍混雜的市場裡辨毒販,怎麼在刀架脖子的時候還能想著抓活口。”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麵:“老張總說,他這輩子就倆心願,一是看著南城徹底沒毒品,二是攢夠錢給閨女在省城買套學區房。他閨女去年考上大學,學的是臨床醫學,跟你一樣,戴眼鏡,說話細聲細氣的。”
林小滿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她想起三天前那個舉著水產執照、一臉茫然的貨車司機,想起他被特警按在地上時,眼神裡一閃而過的絕望。原來那張普通商販的臉背後,藏著這麼多故事。
“他跟了我八年。”沈嚴的聲音突然頓住,喉結又動了動,“這八年裡,他遞的情報,沒出過一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