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空調壞了三天,悶熱的空氣裡飄著速溶咖啡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長條會議桌被文件鋪滿,最上麵壓著一張南城物流園的地圖,紅筆圈出的布控點像凝固的血漬——那是7月19日行動失敗的現場標記。
林小滿坐在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筆記本電腦的邊緣。屏幕上還停留在昨晚熬夜做的行動複盤模型,藍色的數據流在黑色背景上滾動,像一群沉默的證人。她抬頭時,正好撞見禁毒支隊老隊員趙剛的眼神,對方冷哼一聲彆過頭,茶杯重重磕在桌沿,發出刺耳的聲響。
沈嚴推門進來時,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他穿著常服,肩章上的三級警督標誌在頂燈下發亮,隻是左側眉骨的傷口還沒拆線,是昨天追毒販時被碎玻璃劃的。他把軍綠色的文件夾往桌上一摔,金屬搭扣撞出的聲音讓會議室瞬間安靜。
“人到齊了就開始。”他拉開椅子坐下,沒看任何人,“先彙報719行動的情況。”
負責現場調度的小李清了清嗓子,聲音發緊:“根據線報,目標團夥原定7月19日22時在物流園三號倉庫交易,我們按計劃部署了三組警力……”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但直到淩晨4點,目標未出現,現場隻發現一個可疑快遞,收件人是林參謀。”
“可疑快遞?”趙剛猛地拍桌子,搪瓷杯裡的茶水濺出來,“我看是挑釁!人家把咱們當猴耍了!”他的目光掃過林小滿,“沈隊,不是我說,這事兒得有人擔責吧?當初是誰拍著胸脯說數據模型百分百準確的?”
林小滿的指尖猛地收緊,指甲掐進掌心。她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趙哥,我的模型基於近三個月的交易數據、目標活動軌跡和天氣影響因子,預測準確率在87以上。7月19日的各項參數都符合交易條件,是對方臨時變更了計劃。”
“臨時變更?”趙剛冷笑,“說得輕巧!實戰不是做ppt,毒販不會按你的公式走!要我說,就不該讓個穿軍裝的文職來摻和緝毒隊的事,上次海鮮車的笑話還沒鬨夠?”
“趙剛!”沈嚴的聲音突然沉下來,“說話注意分寸。”
“沈隊,我不是針對誰!”趙剛脖子漲得通紅,“老張的仇還沒報,現在又被人騎到頭上來,兄弟們心裡窩火!這數據要是靠譜,能讓毒販把挑釁的生蠔送到警局門口?”
“生蠔上的刻字是激光雕刻,需要專業設備,”林小滿的聲音在發抖,卻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我已經讓技術科查了全市的激光加工店,排查到三家有軍用級設備……”
“查這個有屁用!”另一個年輕隊員插話,“毒販要是能等你查完,還叫毒販嗎?林參謀,緝毒靠的是腿和槍,不是你那堆算不完的數字!”
會議室瞬間炸開了鍋。
“就是,上次抓海鮮車,害得老張暴露……”
“這次又讓全隊熬夜蹲點,結果空跑一趟!”
“她爸還是嫌疑犯呢,讓這種人進專案組,合適嗎?”
最後那句話像冰錐紮進林小滿的耳膜。她猛地抬頭,看見說話的是剛從警校畢業的實習生,臉漲得通紅,眼神卻帶著一種自以為正義的凶狠。她攥緊的拳頭鬆開又握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才回過神。
“夠了!”
沈嚴的吼聲讓整個會議室靜得能聽見空調外機的嗡鳴。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被帶得向後滑出半米,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走到會議桌中央,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落在林小滿身上。
她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眼睛,隻能看見緊抿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昨天在物流園,她蹲在空倉庫裡撿那枚刻著“深海”的生蠔殼時,手指被劃破了,現在創可貼滲出血跡,在白色的文件夾上洇出小小的紅點。
“7月19日行動,指揮是我,布控方案是我拍板的,”沈嚴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要追責,先追我。”
趙剛急了:“沈隊,你這是護著她!兄弟們不是不服氣……”
“不服氣就滾去練槍!”沈嚴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震得跳起來,“老張跟著我八年,他的仇我比誰都想報!但破案靠的是證據,不是逞口舌之快!林參謀的模型幫我們縮小了三個包圍圈,上個月端掉的那個冰毒窩點,難道是你們用嘴吹出來的?”
他走到林小滿麵前,彎腰撿起她掉在地上的筆。那是支普通的黑色水筆,筆帽上還貼著個卡通貼紙,和她身上的軍隊文職製服格格不入。他把筆放在她桌上,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背,滾燙的溫度讓兩人都頓了一下。
“所有人,除了林小滿,散會。”沈嚴轉身時,眉骨的傷口被扯得發白,“趙剛,把倉庫的監控錄像再調一遍,下午給我。”
會議室的門被拉開又關上,腳步聲漸遠,最後隻剩下空調外機單調的轉動聲。林小滿抬起頭,看見沈嚴正站在窗邊,背對著她。他的常服後背洇出一片深色的汗漬,領口鬆開兩顆扣子,露出鎖骨處淡淡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邊境緝毒時留下的槍傷。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沈隊,”林小滿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們說得對,模型確實有問題。”
沈嚴沒回頭:“哪裡有問題?”
“我算了天氣、交通、毒販的交易習慣,”她翻開筆記本,指尖劃過屏幕上的數據流,“但沒算他們會用這種方式挑釁。數據裡沒有‘惡意’這個參數,也測不出他們到底想逼我們做什麼。”
窗外的陽光穿過樹葉,在他肩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轉過身時,林小滿看見他手裡捏著個搪瓷杯,杯身上印著“南城緝毒”四個字,邊緣磕掉了一塊瓷——那是老張的杯子,昨天在倉庫現場撿到的,還沾著半杯沒喝完的濃茶。
“知道老張為什麼總愛帶濃茶出任務嗎?”沈嚴突然問。
林小滿愣住:“不知道。”
“他說濃茶比咖啡頂用,能熬三個通宵。”沈嚴的手指摩挲著杯沿的缺口,“五年前有次行動,我們蹲點七天七夜,最後他靠濃茶撐著,在毒販交易的前一秒認出了對方換的新車牌——那車牌和數據庫裡的記錄隻差一個數字,是他憑著記憶裡的模糊印象查出來的。”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推到林小滿麵前:“數據是死的,但用數據的人是活的。你比隊裡任何一個人都懂怎麼從數字裡找線索,這點沒人能否認。”
林小滿看著那杯濃茶,茶葉沉在杯底,像沉澱的時間。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荒林裡,自己摔進地窖時,沈嚴跳下來救她的瞬間。他的手抓住她手腕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卻在觸到她腳踝的傷口時,突然放輕了動作。
“醫院那天,我說的話太重了。”沈嚴的聲音低下來,“緝毒確實靠槍,但也靠腦子。以後出任務,帶著你的電腦。”
林小滿猛地抬頭,撞進他的眼睛裡。他的瞳孔很深,像她模型裡無法解析的黑洞,卻在某個瞬間,閃過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溫度。窗外突然有隻鳥撞到玻璃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驚得兩人同時轉頭。
樓下的警車裡,副駕駛座的警察正在低頭看手機,屏幕反射的光在臉上明明滅滅。林小滿的目光掃過那輛車的車牌,突然皺起眉——那是昨天在物流園外圍負責警戒的車,按規定,現在應該在車管所做例行檢查。
沈嚴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指尖猛地攥緊了窗沿。
“你的模型,能查一輛車的異常停留記錄嗎?”他的聲音突然冷下來,“比如,7月19日晚上,本該在物流園北區警戒的車,為什麼會出現在南區的監控盲區?”
林小滿的手指已經落在鍵盤上,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像一層冰冷的鎧甲。她沒說話,但滾動的數據流已經給出了答案——那輛警車的gps信號,在交易時間前後,有整整十七分鐘的空白。
沈嚴轉身抓起桌上的對講機,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通知技術科,查昨天物流園所有警車的行車記錄儀,特彆是南區三號崗的那輛。另外,叫趙剛現在來我辦公室。”
對講機裡傳來“收到”的回應時,林小滿的目光落在那杯濃茶上。陽光穿過杯壁,把茶葉的影子投在桌麵上,像一個模糊的問號。她突然想起老張臨終前在她掌心寫下的“深海”二字,那筆畫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皮膚深處。
也許數據真的漏算了人心,但人心留下的痕跡,總有一天會變成新的參數,藏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著被發現。林小滿按下保存鍵,模型的最後一行代碼跳出來:“異常數據已標記,待驗證。”
窗外的鳥已經飛走了,隻在玻璃上留下一小片模糊的汙漬,像隻沒畫完的眼睛。
喜歡深海緝戀請大家收藏:()深海緝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