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在管道裡往前爬了不到三米,額角就撞上了一塊突出來的鏽蝕鋼管。鈍痛炸開的瞬間,她聽見身後傳來沈嚴壓抑的咳嗽聲——他的呼吸越來越重,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氣若遊絲的顫音,像是風中即將熄滅的燭火。
“停。”她反手摸向帆布包,指尖觸到那支豆沙色口紅時,突然想起早上出門前的慌亂。當時沈嚴在樓下按了三次喇叭催她,她對著鏡子塗口紅,手忙腳亂地把口紅塞進包裡,連蓋子都沒擰緊。此刻金屬外殼上沾著的唇釉蹭在掌心,黏糊糊的,像某種不祥的預兆。
沈嚴靠在管道壁上,左肩的血已經浸透了新換的紗布,在粗糙的鐵皮上拖出蜿蜒的痕跡。“彆管我,”他閉著眼說話,睫毛上沾著的冷汗順著顴骨往下滑,“剛才在倉庫聽見他們對講機說,碼頭的船淩晨三點開,現在隻剩兩個小時了。”
林小滿沒接話,打開手機手電筒往管道頂部照。光柱掃過布滿灰塵的格柵時,她的目光突然定住——通風管道和消防噴淋係統的主水管是連通的,接口處纏著的膠帶已經老化開裂,露出裡麵的銅質管道。
“有辦法了。”她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堅定。
在軍隊文職部做數據建模時,她旁聽過一次後勤保障培訓。老教官說,緊急情況下,用導電材料連接火線和噴淋係統的電磁閥,能強製啟動噴淋——原理就像用導線短路讓燈泡亮起,隻不過這裡的“燈泡”是整倉庫的噴淋頭。
“你想乾什麼?”沈嚴睜開眼,看見她摸出那支豆沙色口紅,在管道壁上塗塗畫畫,頓時皺起眉,“現在不是臭美的時候。”
“誰臭美了?”林小滿頭也不抬,用口紅在鏽跡斑斑的管壁上畫出簡易電路圖,“這是火線,這是零線,隻要找到電磁閥的接口……”她突然停住,指著一處凸起的金屬塊,“就是這個!”
沈嚴的目光落在那片被口紅塗得亂七八糟的管壁上,突然想起上次模擬訓練,林小滿把戰術地圖畫反了方向,被他當眾訓斥時,也是這樣紅著臉強詞奪理。可此刻她的側臉在手機光下顯得異常專注,睫毛投下的陰影裡藏著某種他從未見過的執拗。
“你確定?”他的聲音軟了些,“這管道至少二十年沒檢修過,電路早該老化了。”
“數據不會錯。”林小滿從頭發上拔下一根發夾,掰直了當成導線,“消防規範裡,噴淋係統的備用電路必須耐高壓,就算主線斷了,隻要火線還通……”
她的話沒說完,管道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有人在用鋼管敲打管道,每一次撞擊都讓鐵皮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灰塵簌簌往下掉。
“在這邊!”粗嗓門的聲音隔著鐵皮傳來,“老大說了,找到那女的,直接廢了她的手!”
林小滿的動作頓了頓,發夾在手裡抖了一下。沈嚴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過來,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彆怕,”他低聲說,“按你想的做。”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將發夾的一端插進火線接口,另一端對準電磁閥的金屬片。她的手抖得厲害,好幾次都沒對準。沈嚴騰出右手,用指尖穩住她的手腕——他的指腹有層薄繭,是常年握槍磨出來的,觸到她的皮膚時,像電流竄過。
“好了。”發夾終於準確地搭在兩個觸點上。
“滋啦——”
電火花突然炸開,藍色的火苗竄起半寸高,燙得林小滿趕緊縮回手。管道外的腳步聲停了,有人罵了句臟話:“什麼東西?”
林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沒反應?難道真的像沈嚴說的,電路老化失效了?
就在她準備放棄時,遠處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媽的!噴淋頭炸了!”
“怎麼回事?哪來的水?”
林小滿和沈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訝。成功了?
“走!”沈嚴拽著她往前爬,速度比剛才快了很多,“趁他們亂,從緊急出口出去!”
管道儘頭果然有個緊急出口,被一堆廢棄的紙箱擋住了。沈嚴用儘全力推開紙箱,外麵的冷風灌進來,帶著濃重的水汽。林小滿跟著他爬出來,才發現自己站在倉庫的二樓平台,下麵的景象讓她目瞪口呆——
整個倉庫都被白色的水霧籠罩,毒販們在霧氣裡東奔西跑,有的被水澆成了落湯雞,有的在咒罵著試圖關掉噴淋係統。粉色的泡沫混在水裡,從天花板上的噴淋頭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在地上積成一片詭異的粉色海洋。
“怎麼是粉色的?”林小滿愣住了。她明明記得消防噴淋係統應該噴清水,怎麼會有泡沫?
沈嚴的目光落在牆角的化學品桶上,那些桶上印著“苯乙烯”的字樣——這是製作塑料泡沫的原料。“他們改裝了係統,”他臉色凝重,“把消防水管和化學品管道接在了一起,想用泡沫掩蓋毒品的氣味。”
林小滿這才明白,自己剛才的短路不僅啟動了噴淋,還意外觸發了化學品反應,製造出這場粉色泡沫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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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沈嚴拉著她往樓梯口跑,“泡沫裡可能有腐蝕性成分,不能久留。”
兩人剛跑到樓梯口,就看見幾個毒販從粉色泡沫裡衝出來,手裡的鋼管上沾著黏糊糊的泡沫,像戴著粉色的手套。
“在那兒!”有人指著他們大喊,“抓住他們!”
沈嚴把林小滿護在身後,從腰後摸出那把折疊刀。刀身被水汽打濕,泛著冷光。“往下跑,彆回頭!”他低聲說,“出去後往左邊拐,那裡有警車。”
林小滿搖搖頭:“要走一起走。”她從地上撿起一根斷裂的鋼管,學著沈嚴的樣子擺出防禦姿勢,雖然動作笨拙,眼神卻異常堅定。
沈嚴看著她,突然笑了。那是種很淡的笑,卻像陽光穿透了粉色的霧氣,在他蒼白的臉上漾開一絲暖意。“彆拖後腿。”他說完,率先衝了下去。
林小滿跟在他身後,踩著滑溜溜的泡沫往下跑。鋼管敲擊地麵的聲音、毒販的咒罵聲、泡沫破裂的“噗嗤”聲混在一起,像場荒誕的鬨劇。
就在他們快要衝到倉庫門口時,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突然從陰影裡走出來,擋住了去路。他的臉上沒沾一點泡沫,顯然是剛進來的。
“林小姐,”男人的聲音很熟悉,是那個在貨場開槍打沈嚴的黑西裝男人,“彆來無恙。”
林小滿的心臟驟然停跳。他怎麼會在這裡?
“是你!”沈嚴將林小滿護在身後,折疊刀對準男人的胸口,“‘深海’派你來的?”
男人沒回答,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扔在地上。照片上是林小滿的父親,站在一個巨大的毒品倉庫裡,手裡拿著一包白色粉末,笑得很詭異。
“你父親當年就是在這裡工作的,”男人的聲音像淬了冰,“他親手設計了這些毒品的包裝,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