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冷霧還沒散儘,像層薄紗裹著刺鼻的消毒水味。林小滿的指尖在微型電腦的觸控板上飛快滑動,屏幕藍光映在她臉上,把頸後那片楓葉胎記襯得像塊燒紅的烙鐵。沈嚴靠在生鏽的管道上,左肩的紗布又洇出點暗紅,他手裡捏著剛繳獲的毒販手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還沒破解?”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昨天為了擋鐵門,舊傷裂得更狠了,說話時牽扯著左肩的疼。
“這加密算法是軍用級的,”林小滿的額角滲著汗,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殘影,“他們把數據拆成了六十四個碎片,藏在遊戲安裝包的代碼裡。”她頓了頓,突然指著屏幕上跳動的進度條,“快了,最後一個碎片正在重組。”
沈嚴直起身,走到她身後。冷霧中,兩人的影子在牆壁上貼得很近,他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洗發水味,混著實驗室的化學試劑味,有種奇異的安寧。“找到什麼記得先備份,”他的目光落在她頸後,胎記邊緣的皮膚因低溫泛著青白,“彆像上次那樣,差點把u盤掉進冰槽。”
“知道了。”林小滿的耳尖有點發燙,想起上次他伸手撈u盤時,指尖擦過她手背的溫度,比實驗室的溫控係統還難預測。
進度條走到100的瞬間,屏幕突然跳出段視頻——沒有聲音,畫麵模糊得像蒙著層水霧。鏡頭對著造船廠的碼頭,灰藍色的海在背景裡翻湧,一個穿軍綠色夾克的男人背對著鏡頭,站得筆直,正和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握手。
“是我爸。”林小滿的聲音突然卡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
那個背影她太熟悉了。寬肩,微駝的背,走路時左肩會比右肩低半寸——那是父親年輕時扛重物落下的舊傷。她小時候總趴在那肩上,聞著他夾克上機油和煙草混合的味道,聽他講“大海裡有會流淚的魚”。
沈嚴的呼吸驟然收緊。他湊近屏幕,指尖點在戴眼鏡男人的胸前——那裡彆著枚校徽,邊緣模糊的齒輪圖案,和軍供站員工證上的標誌一模一樣。“是軍供站的人。”
視頻裡,兩人握手的時間格外長,像在傳遞什麼隱秘的信號。林小滿放大畫麵,突然指著他們腳下的木箱——褪色的白漆印著“軍用物資”四個黑體字,角落的編號“g07”像道閃電,劈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g07倉庫,”沈嚴的聲音冷得像冰,“我爸當年負責的區域。”
林小滿的指尖瞬間冰涼。g07,她在軍供站領料單上見過這個編號,沈建國的簽名就落在那行字下麵。1998年6月17日,李國安失蹤前一天,他領走了“特殊製冷劑”——後來在冰毒實驗室裡,她親手測出那東西的成分,和製作冰毒的關鍵原料完全吻合。
“不可能。”她下意識地搖頭,微型電腦在手裡晃得厲害,“我爸不會和軍供站的人做這種交易,他日記裡寫著‘絕不能讓設計圖沾血’。”
沈嚴沒說話,隻是調出視頻的幀分析圖,一幀幀往後放。在第137幀,戴眼鏡的男人抬手扶眼鏡時,袖口露出塊銀色手表——表盤上的船錨圖案,和紅泥港暗格裡的刻痕、和沈嚴給的銅製吊墜,一模一樣。
“是王海濤。”沈嚴的指尖在屏幕上圈出手表,“軍供站的倉庫管理員,王海濤。”
林小滿的心臟像被浸了冰水。王海濤,那個在紅泥港給她塞紙條、說“你父親救過我”的男人;那個自稱臥底、卻在碼頭突然失蹤的男人;那個現在想來,每句話都像在引導她走向陷阱的男人。
“他為什麼要和我爸見麵?”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們在交易什麼?那些‘軍用物資’到底是什麼?”
沈嚴拿起手機,翻出之前拍的領料單照片。1998年6月17日,沈建國領取的“特殊製冷劑”數量,正好夠製作五十公斤冰毒。而視頻拍攝的日期,通過碼頭的潮汐表推算,正是同一天。
“你爸可能是被脅迫的。”他突然開口,聲音放得很輕,“你看他的夾克——第三顆紐扣鬆了線,他從來不會穿這樣的衣服見人。”
林小滿湊近看,果然。父親最講究著裝,袖口的扣子都要扣到最後一顆,可視頻裡那件夾克,不僅紐扣鬆了,下擺還沾著塊深色的汙漬,像沒來得及清理的血。
“還有這裡。”沈嚴放大父親的手腕,那裡隱約露出道紅痕,“像是被繩子勒過。”
冷霧從通風口鑽進來,卷著兩人的影子晃了晃。林小滿想起父親日記裡的話:“他們用安安的胎記威脅我,我沒得選。”原來所謂的“見麵”,從一開始就是場裹著槍的脅迫。
“技術科說,視頻被剪輯過。”小李推門進來時,手裡的報告被冷霧打濕了一角,“後半段有三秒的空白,應該是被刪掉了關鍵內容。”
林小滿的心臟猛地一沉。刪掉的是什麼?交易的物品?兩人的對話?還是……能證明父親清白的證據?
“他們在隱瞞什麼?”她調出視頻的音頻頻譜圖,空白處的波形不是自然中斷,而是被強行抹去的鋸齒狀,“這不是普通毒販能做到的,需要專業的設備和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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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供站有這種設備。”沈嚴的聲音很沉,“我爸當年負責的通訊科,就有軍方配發的信號乾擾儀,能精準刪除特定頻段的音頻。”
又是沈建國。
林小滿看著屏幕上父親的背影,突然覺得那背影佝僂了許多,像扛著座看不見的山。她想起在紅泥港倉庫,沈嚴擋在她身前時的背影;想起通風管道裡,他後背貼過來的溫度;想起他左肩那道永遠不會消失的疤——原來有些背影,從一開始就注定要為彆人擋住風雨。
“我們去軍供站。”她突然站起來,微型電腦差點從膝蓋滑下去,“查1998年6月的監控,查g07倉庫的出入記錄,查王海濤的考勤表——總有一樣能證明我爸是被脅迫的。”
沈嚴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傳過來。“現在不行。”他的眼神異常嚴肅,“王海濤既然在視頻裡,說明他早就知道我們會查這裡。軍供站現在就是個陷阱,我們進去容易,出來難。”
“那怎麼辦?”林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就讓我爸背著‘毒販同夥’的罪名嗎?就讓沈叔叔的倉庫一直藏著那些臟東西嗎?”
“我沒說不查。”沈嚴的指尖擦過她的眼角,動作帶著難得的溫柔,“但我們得等。等技術科恢複被刪掉的視頻,等查清王海濤的下落,等找到能一擊致命的證據。”他頓了頓,聲音低得像耳語,“小滿,相信我,也相信你爸。”
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