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濕,以及一種靈魂被撕裂後又強行糅合的鈍痛。
陳玄的意識如同沉在冰冷的深潭底部,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無形的力量拖拽回去。地脈支流中那股沾染了瘋狂的混亂意念,雖被鑰匙碎片的力量勉強撫平,但其冰冷的餘毒依舊在他識海中肆虐,與那股救了他的星辰之力進行著拉鋸戰。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亮刺破黑暗,伴隨著模糊的人聲。
“……氣息穩住了……”
“……真是命大……”
“……水……”
他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茅草鋪就的簡陋屋頂,身下是堅硬的木板,身上蓋著粗糙但乾燥的麻布。空氣中彌漫著草藥苦澀的氣味和未曾散儘的泥土腥氣。
“醒了!陳先生醒了!”一個帶著驚喜的、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是墨工。
緊接著,嬴朔那張寫滿關切與疲憊的臉出現在視野上方。
“感覺如何?”嬴朔的聲音沙啞,帶著如釋重負。
陳玄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嬴朔連忙扶起他,小心翼翼地喂了幾口溫水。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生機。
“堤壩……怎麼樣了?”陳玄的聲音微弱得像蚊蚋。
“暫時穩住了。”嬴朔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既有慶幸,也有一絲後怕,“你昏迷後,我們按照你之前指示的位置,加大了填堵力度,那幾處主要漩渦明顯減弱,壩體的震顫也平息下來。郡守派來的工師查驗後,也說險情已過,至少……短期內無虞了。”
陳玄鬆了口氣,緊繃的精神一放鬆,劇烈的頭痛和靈魂深處的疲憊感便如同潮水般湧來,讓他險些再次暈厥。他內視自身,發現精神力幾乎再次枯竭,比驪山核心出來時好不了多少,但隱隱的,似乎對那四枚鑰匙碎片的感應更加清晰了一絲,仿佛經過這次凶險的“淨化”時間,與它們的聯係更深了。
“我們……現在在哪裡?”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簡陋的土坯房,像是臨時征用的民舍。
“還在堤壩附近的臨時營地。”嬴朔解釋道,“你昏迷不醒,不宜顛簸。郡守那邊派人送來了一些藥材和賞賜,都被我以你需要靜養為由推拒了,隻留下了必要的傷藥。”
嬴朔的謹慎讓陳玄稍感安心。他回想起水下最後時刻感受到的那絲瘋狂的意念,心有餘悸。看來,“歸墟之主”的影響遠比想象的更隱蔽,甚至已經滲透到了這些細小的地脈支流中。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墨工接口道,臉上帶著欽佩與擔憂,“陳先生,你這次可真是……太冒險了!若非你力挽狂瀾,下遊恐怕已是一片汪洋了。”
正說話間,門外傳來一陣喧嘩。一名郡吏在蒙叔的引領下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
“秦先生,陳先生醒了嗎?真是萬幸!”郡吏拱手道,“郡守大人得知陳先生蘇醒,特命在下前來,一是再次感謝諸位義士援手之恩,保全了萬千生靈;二是郡守大人欲在府中設宴,親自為陳先生壓驚,並商討……後續堤壩加固及……酬功之事。”
設宴?酬功?
陳玄與嬴朔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惕。郡守的熱情有些超乎尋常。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低調隱匿,而非拋頭露麵。
嬴朔起身,客氣地回禮道:“郡守大人美意,我等心領。隻是陳先生傷勢沉重,精神損耗過度,實在不宜走動赴宴。至於酬功,更是不敢當,化解水患,本是分內之事。”
那郡吏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幾分堅持:“秦先生過謙了。陳先生力挽天傾,此等大功,郡守大人若不加以褒獎,豈不令義士寒心?況且,堤壩雖暫穩,但根基受損,後續加固仍需能人異士指點。郡守大人也是憂心民生,望陳先生能再施援手。宴席已備,就在今晚,還請秦先生和陳先生務必賞光。”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強行推拒,反而顯得可疑,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關注。
嬴朔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虛弱但眼神清明的陳玄,終於點了點頭:“既如此……我等便恭敬不如從命。隻是陳先生身體不便,需乘坐車駕,且宴席之上,恐不能久坐,還請郡守大人見諒。”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郡吏見他們答應,頓時喜笑顏開,“車駕已備在營外,酉時正刻,在下再來迎接!”
郡吏離去後,屋內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宴無好宴。”嬴朔沉聲道,“這郡守態度過於熱切,恐怕不止是酬功那麼簡單。”
墨工也憂心忡忡:“會不會是……發現了我們的身份?”
陳玄靠在榻上,緩緩搖頭:“未必是身份暴露。或許……他是看中了我所用的‘異術’。”他回想起水下引導地脈能量的過程,雖然凶險,但產生的效果是實實在在的。在常人看來,這無異於鬼神之力。對於一個地方郡守而言,籠絡甚至控製這樣一個擁有“異術”的人,其價值可能遠超緝拿幾個“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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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此行凶險。”嬴朔眼神銳利,“蒙叔,你立刻返回莊園,做好萬一的準備。墨工,你隨我與陳玄同去,見機行事。”
時間很快到了酉時。一輛還算寬敞的馬車停在營外,依舊是那名郡吏帶隊護衛。陳玄被攙扶著上了車,嬴朔與墨工緊隨其後。
馬車粼粼,駛離了喧囂漸息的河岸,向著郡城方向而去。陳玄靠在車廂壁上,閉目調息,同時將精神力極度內斂,隻留下最基礎的感知,如同潛伏的獵手,仔細感應著周圍的一切。
懷中的鑰匙碎片安靜地貼著皮膚,傳來穩定的冰涼感。然而,當馬車駛入郡城,靠近那戒備森嚴的郡守府時,碎片突然傳來一絲極其細微的、帶著陰冷與審視意味的波動!
這波動並非來自地脈,而是……某種人為的、帶著惡意的探查?!
陳玄心中一凜,猛地睜開眼,與對麵嬴朔警惕的目光撞在一起。嬴朔雖無法像他一樣清晰感知能量,但久經沙場的直覺讓他同樣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小心。”嬴朔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馬車在郡守府門前停下。府邸算不上奢華,卻自有一股威嚴氣度。門前甲士林立,眼神銳利。
郡吏引著三人入府,穿過幾重庭院,來到一處燈火通明的大廳。廳內已擺開宴席,主位上端坐著一位身著郡守官服、麵容清臒、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子,正是本郡郡守,田儋。下手坐著幾名郡丞、郡尉等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