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儘的黑暗,夾雜著破碎的星光、冰冷的帝意、龍雀的清鳴以及血肉被撕裂灼燒的劇痛。陳玄的意識在這片混沌的深淵中沉浮,仿佛一片隨時會湮滅的羽毛。生命的氣息微弱到了極致,若非胸口那枚染血的蟠龍玉符與腰間的龍雀短劍,持續散發著微弱的溫潤與清涼,維係著他最後一絲生機,他早已徹底魂飛魄散。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亮和嘈雜的人聲,如同從極遙遠的水麵傳來,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
他再次睜開眼,視線模糊而晃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匠房屋頂那熟悉的、帶著煙熏痕跡的椽子,隻是這次,視角是平躺著的。渾身無處不在的劇痛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空乏感,提醒著他之前那場獻祭般的戰鬥並非噩夢。
“玄哥!你醒了!”黑肱那張寫滿疲憊與驚喜的粗獷臉龐湊了過來,他坐在床榻邊,身上依舊纏著麻布,但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陳師!”張禳的聲音也立刻響起,帶著如釋重負的哽咽,“您終於醒了!您已經昏迷五天了!”
五天……陳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勉強眨了眨眼。他嘗試調動體內力量,卻隻感受到一片死寂的廢墟,那絲辛苦修來的“玄扈”之力蕩然無存,“心燈”也黯淡無光,唯有精神感知還殘留著一絲,但也遠不如前。
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比剛穿越來時,更加脆弱。
張禳小心地喂他喝了點溫水,才稍稍緩解了喉嚨的乾灼。通過兩人斷斷續續、夾雜著後怕的敘述,陳玄大致了解了昏迷後的情況。
那日帝陵玄甲兵俑出現,以雷霆手段“淨化”了北麓戰場。殘餘的暗紅能量和陰影怪物被清掃一空,山腹中躁動的石俑軍團被強行鎮壓回去,峽穀內……蒙闞所部五千精銳,確認生還者不足三百,且大多帶傷,蒙闞本人重傷昏迷,至今未醒。嬴朔大人同樣身受重創,被親衛拚死搶出後,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已被秘密送往鹹陽救治。
驪山上下,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清洗與肅殺。李斯一派的勢力在這次動蕩中損失慘重,多名涉案官吏被玄甲兵俑直接處決或下獄。整個陵墓工程一度陷入停滯,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而陳玄,這個引動星力、造成最大動靜的“罪徒”,卻因那柄“龍雀”短劍和最後帝意的“戴罪立功”旨意,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並被送回了匠作營。如今,他手握染血的蟠龍玉符,名義上成了嬴朔指定的、暫時負責驪山事務的人。但這“負責”,更像是一個燙手山芋。他自身難保,如何服眾?如何應對李斯殘餘勢力的反撲?如何穩定這人心惶惶的龐大工地?
“玄哥,嬴大人昏迷前……怎麼會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你?”黑肱忍不住問道,臉上滿是擔憂。在他看來,陳玄現在這狀態,能保住命已是萬幸。
陳玄無法回答,目光落在被張禳小心放在枕邊的蟠龍玉符和龍雀短劍上。玉符上的血跡已經變成暗褐色,短劍則恢複了古樸無華的模樣。他回憶起意識徹底沉淪前,三者共鳴引出的那段殘缺信息——“……唯‘心燈’不滅,持‘龍符’……可入‘九幽台’……重塑……”
九幽台……重塑……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必須找到這個“九幽台”!
他掙紮著,用眼神示意張禳取來炭筆和鞣皮。他手指顫抖,幾乎握不住筆,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在皮子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三個字:
“九……幽……台……”
張禳和黑肱湊過來看,麵麵相覷,都搖了搖頭。
“九幽台?從未聽說過此地。”張禳皺眉,“陳師,您找這個地方做什麼?”
陳玄無法解釋,隻是用懇切而堅定的目光看著他們。
黑肱一跺腳:“管他是什麼地方!玄哥你要找,我們就去找!就是把驪山翻過來,也給你找到!”
尋找“九幽台”的命令,在絕對保密的前提下,由黑肱和張禳動用所有可靠的關係網絡,悄然在驪山範圍內展開。然而,數日過去,一無所獲。這個名字仿佛從未存在於任何典籍、傳說或工匠的口耳相傳之中。
陳玄的身體恢複得極其緩慢,幾乎看不到起色。他終日躺在榻上,大部分時間處於昏睡狀態,偶爾清醒,便努力嘗試重新凝聚那盞“心燈”,但每次都因精神力的枯竭和身體的空乏而失敗。絕望如同陰冷的霧氣,一點點侵蝕著他殘存的意誌。
期間,公輸越曾來看過他一次。這位大匠看著陳玄奄奄一息的模樣,又看了看那枚染血的玉符,沉默了許久,最終隻是歎了口氣,留下一些調理元氣的珍貴藥材,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朝堂之上,因嬴朔重傷、蒙闞昏迷,李斯一派雖受重創卻並未根除,暗流依舊洶湧,驪山的未來撲朔迷離。
就在陳玄幾乎要放棄希望,認為自己將如同廢人般苟延殘喘直至生命儘頭時,轉機在一個深夜悄然降臨。
那夜,他睡得極不安穩,破碎的夢境中反複出現星樞圖燃燒的景象和那聲蒼涼的龍吟。突然,他枕邊的龍雀短劍,再次發出了極其輕微的震鳴!與此同時,他懷中那卷已然殘破的星樞圖碎片,竟也同步散發出了一絲微弱到極致的、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帶著一絲陰冷與古老氣息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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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波動……並非星力,也非“玄扈”之力,更像是一種……幽冥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