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梁府庭院內的菊盞開得潑潑灑灑,金燦燦地壓低了枝頭,冷香混著泥土氣息,在午後稀薄的陽光裡浮沉。
這份深秋的靜謐,被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打破。來者是太子少傅周寬其心腹管家,身後還跟著一頂青呢小轎。
轎簾掀開,一位身著淡青色素麵杭綢褙子、月白挑線裙的女子低眉順眼地走下。她身姿如弱柳扶風,眉眼清秀,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溫婉,隻是那偶爾抬眼間流瀉出的精光,暴露了她絕非表麵那般簡單。
她便是梁錚的官場對頭,禮部尚書陳秩精心挑選的棋子——宋明怡,身份被精心包裝成“家道中落的江南秀才之女,略通醫理,尤善弈棋”。
管家遞上名帖和禮單,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梁大人,老夫人,萬福。我家大人和禮部陳尚書聽聞梁夫人前番生產受驚,一直掛念於心。恰逢陳尚書故交之女宋姑娘投奔,宋姑娘知書達理,精通調理之道,一手棋藝更是難得。尚書大人想著,梁大人公務繁忙,老夫人也需靜養,宋姑娘若能入府,一則陪伴夫人,調理身子;二則閒暇時或許能與大人手談一局,解解乏悶,也是一樁美事。太傅和尚書大人一片苦心,還望梁大人和老夫人勿要推辭。”
這番話,綿裡藏針。點出“故交之女”抬高了宋明怡的身份,並非尋常婢女;“精通調理”對應元元“受驚”需要照顧;“善弈棋”則投男子所好,暗示精神層麵的陪伴。更將“綿延子嗣”的直白目的,巧妙包裹在“解乏悶”、“美事”的雅稱之下,讓人更難拒絕。廳內檀香依舊,空氣卻驟然粘稠緊繃。
老夫人文氏端坐上位,指尖緩緩撥過沉香木佛珠,目光卻將宋明怡那看似恭順實則暗藏審視的眼神儘收眼底。她心下冷笑:陳秩這老狐狸,手段倒是越發“風雅”了!南北派係自遷都後便明爭暗鬥不休,梁錚作為北派新銳,屢次駁回陳秩南派)提出的涉及南方利益的政策,這梁子早已結下。送來的哪是解語花,分明是裹著蜜糖的毒藥、釘入梁府心臟的暗樁!還是通過太子少傅周寬南派高層,位次高於梁錚)的路子施壓,讓人不得不掂量。
她未看那管家,隻將目光投向兒子和兒媳。元元臉上掛著符合身份的、略帶蒼白的微笑,眼神清澈,看不出波瀾。梁錚麵沉如水,指節在官帽椅扶手上無意識地輕叩,這是他權衡利弊時的習慣。
文氏慢悠悠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陳尚書美意,老身心領了。隻是我梁府門第淺薄,怎好委屈宋姑娘?再者,錚兒媳婦身子已大好,府中事務自有她打理,實不敢勞煩外人。”
管家笑容不變:“老夫人過謙了。梁府門楣清貴,宋姑娘能來伺候,是她的福氣。尚書大人常說,同朝為官,理應相互幫襯…”
眼看就要僵持,梁錚與元元目光短暫交彙,瞬間達成默契。梁錚率先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既然是周少傅引薦,陳尚書一番好意,本官若再推辭,倒顯得不近人情了。如此,便留下吧。”他這話,點明了壓力來源,也暗示並非心甘情願。
元元隨即接口,笑容溫婉得體,順著梁錚的話道:“夫君說的是。宋姑娘瞧著便是伶俐人。正好我近日總覺得精神短了些,有懂醫理的姐妹在身邊說說笑笑,倒是好事。隻是…”她話鋒微轉,看向宋明怡,語氣溫和卻帶著主母的疏離,“府有府規,委屈宋姑娘暫居外院東廂房,一應份例按客卿例。平日若無傳喚,不必入內院伺候,以免擾了老夫人清靜。”這番安排,既全了麵子,又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相對隔離的位置。
文氏見他們已有決斷,便不再多言,隻深深看了宋明怡一眼,淡淡道:“既如此,便按元娘說的辦吧。隻是需謹記,安分守己,方是長久之道。”這是最後的警告。
當夜,文氏房中。燭火搖曳,映照著她略顯疲憊卻異常清醒的麵容。“錚兒,元娘,此人留不得久。陳秩與周寬聯手施壓,眼下硬抗並非上策,唯有虛與委蛇,再尋錯處打發。我在此,反讓你們束手束腳。明日,我便帶方嬤嬤、劉奶娘和順利去城外老宅,對外隻說是為我靜養祈福,實則是避其鋒芒,也給你們騰出手腳清理門戶。”她拉起元元的手,又看向兒子,“府裡,交給你們了。元娘,內宅之事你放手去做,不必顧忌。錚兒,護好她,也護好這個家。”
這一刻,家族的紐帶空前緊密。文氏的遠走,是策略,也是信任。
宋明怡就此住進了外院東廂。元元表麵待她極為周到,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甚至主動邀她下棋、品茶,言語間滿是“姐妹情深”。梁錚則派了心腹小廝毛竹和丫鬟豌豆,名義上伺候,實則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經驗老到的方嬤嬤在離府前,也暗中布置了人手盯著外院的動靜。
博弈悄然開始。宋明怡幾次試圖以“請教棋藝”或“送些江南小點”為由接近梁錚的書房,皆被毛竹和豌豆以“大人公務繁忙”、“書房重地,外人勿近”為由攔下。她也不急,依舊每日裡不是看書就是繡花,安靜得像個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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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她終於尋到一個機會——聽聞梁錚深夜仍在處理公務,她親手燉了一盅“安神湯”,說是江南方子,最是寧心安神。這一次,她繞開了毛竹和豌豆,趁著夜色,端著湯盅走向書房。
守門的侍衛認得她是夫人“看重”的客卿,又見她端著湯水,麵露難色。宋明怡柔聲細語,言辭懇切:“侍衛大哥通融則個,大人為國操勞,妾身隻是儘一點心意,送了湯便走,絕不敢打擾大人正事。”她姿態放得極低,眼神楚楚可憐。
侍衛猶豫間,她竟側身欲進。就在此時,書房內傳來梁錚冰冷含怒的聲音:“外麵何事喧嘩?!”
侍衛一驚,連忙阻攔。宋明怡卻像是被嚇了一跳,手一滑,白玉湯盅“啪”地摔在地上,湯汁四濺,濃鬱的藥材味彌漫開來。
元元“恰好”聞聲趕來,見狀先是“驚訝”,隨即麵露“不悅”:“宋姑娘,這是做什麼?大人處理要事時最忌打擾,早有嚴令!你怎可如此不知輕重!”
梁錚猛地打開房門,麵色鐵青,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宋明怡和地上的狼藉,厲聲道:“不懂規矩!誰給你的膽子擅闖機要之地?!滾回你的院子去!沒有吩咐,不得踏出半步!”他甚至沒多看那湯盅一眼,怒氣直指其行為本身。
這一出“職場排擠”加“釣魚執法”,玩得滴水不漏。宋明怡百口莫辯,臉色煞白,泫然欲泣地被“請”了回去。消息傳回陳秩耳中,他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口,砸了心愛的紫砂壺,卻無可奈何——是他的人先壞了規矩,窺探之嫌坐實,這啞巴虧,吃得憋屈!
梁府暫獲小勝。但元元的心,卻因整理舊物時更大的發現,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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