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茹的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夜室裡。
梁錚與趙彥臻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重的了然與寒意。吳耀祖假死匿跡，吳家不遺餘力阻攔尋找白芰明，再加上那十一具骸骨…這些線索幾乎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推測：吳耀祖極可能就是殘害那些少年男女的真凶，而吳家，則在用金錢和權勢為他掩蓋這滔天罪行。
然而，梁錚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恢複了執法者的冷靜：“眼下這一切，都還隻是你我的揣測。無人證，無物證，甚至連那些骸骨與吳家有直接關聯的證據都拿不出來。單憑這些，莫說撼動吳家，便是想開堂問案，都立不住腳。”
元元蹙眉思索，忽然道：“當務之急，是保住趙府那個啞婦！她的針線手法與芰明如此相似，極可能知曉內情，甚至與芰明的下落有關。若被吳家察覺我們已注意到她，她必有性命之危！”
趙彥茹聞言，立刻抬頭，眼圈雖還紅著，語氣卻異常堅定：“對！若能護住那啞婦，問出真相，或許…或許還能為我趙家挽回些許顏麵，也能給芙蕖的弟弟…一個交代。”她此刻才真正意識到，母親和舅家所行之事，可能遠比她想象的更黑暗。
梁錚目光掃過趙彥茹，仍帶一絲疑慮。他並非不信她，隻是此案千鈞一發，她性子直率，易感情用事，他擔心她反會壞事。
趙彥臻見狀，猛地站起身，對著梁錚鄭重拱手，言辭懇切：“梁大人！世間之人，有兩種最可信托。一為笨人，如我，天資不高，唯認死理，不懂也不會那些彎繞詭計；一為直人，如我妹妹彥茹，心思赤誠，藏不住話，喜惡皆形於色！此案欲破，非有雷霆手段不可，但也需集眾之力。懇請大人信我們兄妹一次，讓彥茹設法去接觸那啞婦，或可打開局麵！”他一番話擲地有聲，笨拙卻真摯，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心。
梁錚看著他，又看了看眼神急切卻同樣堅定的趙彥茹，終是被這份赤誠打動，緩緩點頭：“好。但需周密計劃，絕不可貿然行動。”
趙彥茹見梁錚同意，稍鬆一口氣，忙道：“要救啞婦，非得請我大嫂徐氏幫忙不可！”
見眾人麵露疑惑，她解釋道：“之前我胡鬨綁元娘時，那個身手極好、製住毛豆她們的丫鬟，記得嗎？那不是我的人，是皇後娘娘賜給大嫂的陪嫁丫鬟，會武功的！大嫂她…心思縝密，處事有度，明理知義，若知內情，定會相助。”但她隨即又慌了，“可我如今不能回府，一回去定然又被母親關起來！”
梁錚沉吟片刻，決斷道：“無妨。我夜間去一趟趙府，親自見徐夫人說明情況。”
元元驚訝：“你去？趙府守衛森嚴，你怎麼進去？”梁錚嘴角微揚，露出一絲與她認知中那位端肅大理寺卿不同的銳氣：“在這世道立足，光會審案可不夠，總得再學些旁的本事傍身。”竟是默認了自己通曉潛行匿蹤之術。
計議已定，梁錚換上早已備下的夜行衣，借著濃重夜色，如一道青煙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戒備森嚴的趙相府邸。他依著趙彥茹描述的路徑，精準摸到徐定欣所居的正院。
避開巡夜家丁，他輕叩窗欞。屋內燭火晃動，片刻後，一個沉靜的女聲低低傳來：“窗外何人？”梁錚將趙彥茹那枚作為信物的銀釵從窗縫遞入，壓低聲音快速說明來意及吳耀祖、啞婦之事。
屋內沉默了片刻，徐定欣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而冷靜：“我夫君彥屏再有月餘便從西南歸京。本欲待他回府再理清這些家務齟齬，但事急從權，既涉人命公案，我徐氏女絕不會坐視包庇，自當站在天理王法一邊。趙府清譽，更不容汙穢沾染。”她稍頓，又道，“大人欲見那啞婦，我讓丫鬟引你去後院柴房。她身手堪用，可助你避開耳目。”
很快，一名身形利落的丫鬟無聲開門而出，對梁錚微微頷首，便在前引路。兩人身形如魅，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巡邏崗哨，直達偏僻的後院柴房。
柴房內，那啞婦正蜷縮在草堆中，聽得動靜，驚恐抬頭，露出一張被火燎過、疤痕交錯的可怖麵容，唯獨一雙眼睛，清澈卻充滿警惕。
梁錚出示趙彥茹的信物，又指了指外麵，儘力用眼神和手勢傳達善意和救她出去的意圖。那啞婦怔怔地看著銀釵，又看看梁錚和旁邊伺候少夫人的丫鬟，眼中驚疑慢慢化為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然，重重地點了點頭。
梁錚不再猶豫，背起瘦弱的啞婦，在那丫鬟的掩護下，沿著原路悄無聲息地撤出了趙府高牆。
梁府內，元元坐立難安，不住地望向門外，嘴裡念叨：“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莫非出事了？救個人這般難嗎？”趙彥臻雖也焦慮，仍解釋道：“我家一直守備森嚴，若非有大嫂和她那丫鬟裡應外合，便是大內高手也難以輕易出入帶人出來。”
正憂心間，腳門處傳來三聲約定的暗號。元元猛地衝過去打開門，隻見梁錚背著那啞婦閃身而入，身後跟著那名神色警惕的徐氏丫鬟。
趙彥茹一見那啞婦，立刻上前，拿出帕子想幫她擦拭臉上的汙漬，聲音帶著歉疚和後怕：“你彆怕，這裡安全了，沒人能再傷害你。”
眾人將啞婦安置在安靜的廂房，圍坐過來。啞婦緊張地看著一圈人，手下意識地絞著衣角。元元取來紙筆，放到她麵前，聲音儘可能放得輕柔：“你彆怕。我們想知道些事情，你若是知道，寫下來告訴我們，可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粗糙的紙張和顫抖的手指上。屋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啞婦疤痕交錯的臉和那雙充滿了複雜情緒的眼睛。
她遲疑著，終於顫抖地握住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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