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灣的寒風,像一把浸了鹽水的鈍刀子,刮過天津衛碼頭的每一個角落。時值深秋,天色灰蒙,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壓著海平麵,仿佛隨時會墜下來。鹹腥、潮濕、還混雜著貨物腐爛與牲畜糞便的氣味,構成了這裡永恒不變的背景音。
巨大的海船如同疲憊的巨獸,在渾濁的海水中起伏,桅杆上的繩索在風中發出嗚嗚的悲鳴,與碼頭苦力們吭哧吭哧的號子聲交織在一起,譜成一曲沉重而忙碌的生存交響。
元元裹著一件半舊的海青色鬥篷,站在一輛覆蓋著厚實油布的馬車旁,幾乎要與身後堆積如山的貨包融為一體。寒風鑽入脖頸,她下意識地緊了緊領口,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能壓過周遭所有的嘈雜。她的手藏在袖中,指尖冰涼,微微顫抖,但麵上卻竭力維持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身旁是張靈姝最為信賴的心腹管事,姓錢,一張臉像是被海風雕刻過,溝壑縱橫,眼神卻銳利得像鷹,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馬車上是十幾箱貼著封條的“硝石”,這是元元取得信任的投名狀,也是通往玉樞閣罪惡核心的門票。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冰冷的壓力,她知道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複。
“來了。”錢管事低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元元循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一艘並不起眼的福船緩緩靠岸。跳板放下,幾個身影走了下來。他們的出現,瞬間與周遭的環境產生了強烈的割裂感。並非想象中金發碧眼的西洋人,這些人皮膚是常年曝曬的深棕色,眼眶深陷,瞳孔黑得不見底。他們穿著色彩極其鮮豔的短褂,上麵用金線繡著繁複而奇異的圖騰,像是某種鳥類的羽毛,又像是盤繞的毒蛇。碩大的銀質耳環幾乎垂到肩頭,隨著步伐晃動。
為首一人,尤為醒目。他身披一件用無數片豔麗羽毛編織成的鬥篷,那些羽毛在灰暗的天光下,依舊折射出詭異而炫目的光彩,仿佛是活的。他身形不高,但步伐沉穩,帶著一種來自叢林深處的、原始而危險的威懾力。他的目光掃過來,掠過苦力,掠過貨物,最後定格在元元和錢管事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評估貨物的價值。
他徑直走來,帶著一股濃鬱的、從未聞過的香料與體味混合的氣息。“貨,驗。”他的官話生硬得像是石頭摩擦,每個字都砸在地上。
錢管事微微頷首。一名手下利落地撬開一個箱子的封條,打開箱蓋,露出裡麵潔白細膩的硝石粉末。那羽袍男子伸出粗短的手指,蘸取一點,放在指尖細細撚搓,又湊到鼻下,深深一嗅。半晌,他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笑意,露出一口被檳榔染得黑紅的牙齒。他回頭咕噥了一句土語,聲音嘶啞難辨。身後兩名隨從立刻抬上來一個沉重的小型檀木箱。箱蓋開啟的瞬間,黃澄澄的金光折射出來,竟是滿滿一箱製作粗糙卻分量十足的金錠。
交易過程快得令人窒息,沉默中隻有海浪拍打岸堤的嘩嘩聲,以及金銀交換時冰冷的碰撞聲。沒有多餘的寒暄,隻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就在元元以為一切結束,暗自鬆了口氣時,那已轉身欲走的羽袍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停下腳步。他再次轉向元元,深陷的眼窩裡,目光幽深得讓人發慌。他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一封以暗紅色火漆封緘的信函。那火漆上的印記,並非中原任何一家徽記,而是一個扭曲盤旋、首尾相銜的詭異蛇形圖騰,透著邪氣。
“你,”他盯著元元,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靈魂深處,“帶給,閣主。”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是費力地鑿刻出來,“下月十五,月圓潮漲時,‘聖物’隨船至,助大人,成…大…事。”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極重,那生硬的官話裡,竟迸發出一種近乎宗教狂熱的顫栗。尤其是“聖物”二字,仿佛帶著某種灼人的溫度,燙得元元心頭一悸。
她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雙手平穩地接過那封信函。信函入手竟沉甸甸的,那暗紅的火漆如同凝固的鮮血,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祥之感。“一定帶到。”她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羽袍男子似乎滿意了,不再多言,裹緊那件炫目的羽袍,帶著手下迅速消失在碼頭熙攘雜亂的人流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不見,元元才感到一陣虛脫般的後怕襲來,海風一吹,後背一片冰涼的濕意,原來早已被冷汗浸透。她緊緊攥著懷中那封詭異的密信,指尖冰涼。
南洋部落!絕非普通西洋商人!張靈姝勾結的,竟是遠在南洋深處的神秘勢力!那所謂的“聖物”究竟是什麼?與那邪術古卷又有何關聯?“成大事”…這三個字背後,又隱藏著怎樣驚天動地的陰謀?
下月十五,月圓之夜。原本模糊的威脅,驟然變得清晰而緊迫,像一把懸頂之劍,開始滴答倒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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