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趙彥茹的胎象也日漸安穩，害喜的症狀減輕了許多。身子舒坦了，心思便活絡起來，愈發思念起在京郊經營慈安堂藥房的二哥趙彥臻、二嫂芙蕖，以及那一雙活潑可愛的侄兒侄女。
元元見她神情中流露出思念，便主動提出陪她一同前去探望。秦泰本有些擔心，但見元元安排周全，多帶了護衛仆從，又思及妻子趙彥茹一直悶在府中於身心無益，便也應允了。
馬車駛出京城，約莫一個時辰後，便到了慈安堂藥房所在的鎮子。這藥房經趙彥臻悉心打理，早已非昔日模樣，門麵擴大了不少，前來求醫問藥的人絡繹不絕。更因承接了部分鬼醫婪婆那神鬼莫測的“業務”，慈安堂在夜晚的鬼市中也聲名鵲起，成了處理某些“疑難雜症”的秘密所在。
車駕將至藥房時，元元無意間掀開車簾一角，目光掃過街麵，忽然定住了。隻見一個身著青色襦裙、發間簪著一支銀亮梅花簪的女子身影，正一閃身，敏捷地拐進了慈安堂的側門。
那背影纖細，步態匆忙，竟與府中那位終日冷淡的祝瑋蕊有八九分相似！
元元心頭一跳，與同樣瞥見的趙彥茹交換了一個驚疑的眼神。兩人心下存疑，待馬車停穩，便立刻下了車，快步走入藥房正門。
藥堂內彌漫著濃濃的草藥香，夥計正在抓藥，趙彥臻則在裡間整理賬務。並無方才那青裙女子的蹤影。
“二哥！”趙彥茹喚道。
趙彥臻抬頭見是妹妹和元元，麵露喜色，忙完手頭的事便迎了上來。寒暄幾句，元元狀似無意地問道：“二哥，方才我們進來前，似乎看到一位穿青色裙子、戴銀簪子的娘子進來了，怎的一轉眼就不見了？可是熟人？”
恰在此時，鬼醫婪婆端著一簸箕草藥從後堂轉出，聞言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幾片乾枯的草藥葉子簌簌落下。她抬起渾濁卻精光內蘊的眼睛，搶先乾笑著答道：“哪有什麼青裙娘子？老身方才就在堂後，隻見到一個來買三七粉的婆子，早就走了。夫人定是看錯了。”她眼神躲閃，並不與元元對視。
元元心中疑竇更深，麵上卻笑得溫和：“許是吧，車馬勞頓，眼花了。”她目光掃過藥櫃，又道：“近來家中女眷多有不適，想配些溫和的補氣血之藥。”
婪婆連聲應著，轉身去取藥。或許是因為心神不寧，她手下竟一個不穩，碰倒了一個小巧的陶製藥罐。藥罐滾落在地，蓋子摔開，露出裡麵一小撮暗紅色、形狀特異的乾草。
趙彥臻“咦”了一聲，彎腰拾起，眉頭微蹙：“婪婆，這凝血草……您老怎麼把它放在外間了？這可不是尋常藥材。”
元元目光一凝。她雖不通醫理，但也知“凝血草”之名，此物藥性猛烈，專用於重傷手術後的急速止血，價格昂貴，絕非普通人家會用到的藥材。婪婆如此慌張，甚至失手露出了這等罕物……
婪婆急忙將藥罐搶回，塞好蓋子，含糊道：“人老了，手腳不利索，放錯了，放錯了……”說著，便匆匆將那藥罐收回內室暗格。
這時，芙蕖聞聲從後院出來，見到趙彥茹和元元，自是歡喜。妯娌姐妹間說了會兒體己話，趙彥茹尋了個間隙，拿出私下根據記憶繪製的祝瑋蕊小像，低聲問芙蕖：“好嫂子，你常在此處，可見過這位娘子來抓藥或是……做彆的？”
芙蕖接過小像仔細看了看，又警惕地瞥了眼婪婆消失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對元元道：“你這麼一問……我倒想起來了。前幾日，大概是三四天前下午，這位娘子的確獨自一人來過，當時戴的就是一支銀亮的梅花簪子。她沒在前堂停留，直接就被婪婆引到後院去了，待了足有一個時辰才出來。走的時候……麵色似乎比來時紅潤些，嘴角還帶著點笑模樣，像是遇到了什麼喜事。”
一個時辰？
獨自進入後院？
出來時麵帶喜色？
元元的心緩緩沉了下去。這絕非尋常問診抓藥的情形。
回府後，元元立刻將今日所見所聞悉數告知梁錚。梁錚聽罷，麵色凝重。慈安堂藥房，尤其是與婪婆相關的部分，顯然藏著秘密，且可能與近日的案子以及祝瑋蕊的異常有關。
他當機立斷，派了兩名精乾的大理寺差役，換上常服，次日再去慈安堂暗中查探，重點是藥房後院。
差役回報，藥房後院看守頗嚴，他們借口尋找走失的貓犬，試圖接近，卻發現有一間廂房終日上鎖，窗縫隙裡透出濃鬱奇特的藥味，絕非普通煎藥的味道。一名差役假意失足靠近，試圖用匕首撬鎖查看，卻立即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身形矯健的夥計阻攔，態度強硬。
雙方發生了推搡衝突，那夥計竟冷笑著放話：“此乃私地，奉勸官爺莫要自找麻煩！再敢硬闖，驚動了咱們東家的好友——錦衣衛的秦泰秦大人，大家麵上都不好看！”
差役聽聞涉及秦泰，不敢擅闖，隻得悻悻退走。
梁錚得知後，眉頭緊鎖。
婪婆竟會抬出秦泰的名頭？
是虛張聲勢，還是其中另有牽扯？
而當夜，趙彥茹倚在榻上，白日裡的一幕幕在腦中回放，尤其是祝瑋蕊耳垂下那道極細極淺的疤痕。她反複思量，忽然，一個驚人的念頭闖入腦海，她猛地坐起身，對正在看書的秦泰道：“夫君！我想起來了！祝夫人耳下那道疤……那形狀，那位置，根本不像意外劃傷，倒像、倒像是用極細的針線精密縫合後留下的痕跡！”
她越想越覺可能，聲音微微發顫：“聯想到婪婆藥房裡那些罕見的、用於‘術後’的凝血草……元娘，我們會不會猜錯了方向？她或許不是易容，而是……真真切切地換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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