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初春,京城尚存幾分料峭寒意。屋簷下的冰淩不甘地滴著冬末的淚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斷續而清冷的韻腳。禮部主事張敬之的府邸前,那方新掛的"榮歸故裡"匾額在稀薄春日下泛著虛浮的光澤,金漆映照出過往行人模糊的身影。誰曾想,這份榮光僅僅持續了三日,便被突如其來的白綾所取代。
白綾的一角在微風中不住翻卷,宛若掙紮的白蝶,試圖掙脫這突如其來的悲愴。府門緩緩開啟,露出內裡肅穆的庭院,幾株晚開的梅花在牆角寂寥地綻放,暗香混合著焚香的氣息,在空氣中交織出詭異而沉重的氛圍。
書房內,墨香與藥味詭異地交織在一起。六十二歲的張敬之一動不動地癱在黃花梨太師椅上,右手還緊緊攥著那卷未打包完的《漕運誌異》——那是他特意找出準備帶回老家的閒書,書頁間還夾著一枚枯梅書簽。他的左手卻已僵成古怪的弧度,五指微張,仿佛要抓住什麼正在消散的東西。
張大人的朝服還未及換下,胸前的白鷳補子被噴濺的藥汁玷汙,凝成深褐色硬塊。他的麵容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唯有微微睜開的雙眼還殘留著生命最後一刻的驚詫,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景象。
"父親今早還說要嘗嘗故鄉的枇杷膏..."長子張珩哽咽著對梁錚行禮,聲音碎在穿堂而過的冷風裡,"醫官說是積勞成疾,氣血突潰..."他身後,女眷們的哭泣聲細碎壓抑,像被濕布蒙住的鈴鐺,時斷時續。幾個年幼的孫輩躲在廊柱後,睜著懵懂而恐懼的眼睛,還不明白為何喜慶的榮歸忽然變成了悲傷的喪事。
梁錚的指尖輕輕掠過紫檀書案。案上擺著一方青瓷藥碗,碗底殘留的藥渣泛著詭異的紫暈。元元取出隨身攜帶的銀簪,小心翼翼地在藥渣中撥動,簪頭瞬間蒙上一層灰翳。
"鉤吻粉。"她聲音極輕,似怕驚動梁上築巢的春燕,"慢性毒藥,每日半匙,半月後症狀與中風無異。下毒者必是親近之人,方能日日得手而不被察覺。"
窗外忽然落雨,雨絲斜打入窗,洇濕了案頭詩稿。那是最新一期的《京師詩鈔》,張敬之的詩旁還留著朱筆批注"歸田之樂"。墨跡在雨水浸潤下漸漸暈開,"樂"字化成一團模糊的愁苦,仿佛預示著主人未竟的歸田之夢。
張府老管家奉茶時手抖得厲害,茶蓋與杯沿磕出細碎聲響,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刺耳。"老爺這些天總對著南方念叨,"老人渾濁的眼裡浮著水光,聲音沙啞,"說"二十年前的舊賬要清了,該來的總會來"..."
話音未落,窗外驚雷炸響,一道電光劃破陰沉的天際。老管家失手打翻茶盤,熱水濺在梁錚官袍下擺,暈開深色痕跡,像驟然綻開的墨梅。老人慌忙跪地請罪,顫抖的手指無意間在濕漉漉的地麵上劃出一個奇怪的符號,又迅速抹去。
梁錚扶起老人,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雨幕中,一支送葬隊伍抬著棺槨蹣跚而行,白衣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像第二層皮膚。這突如其來的死亡氣息,讓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莫名的壓抑之中。
秦泰冒雨趕來時,鬥笠蓑衣滴著水,在廊下積成小窪。他見梁錚正對著漕運署年錄出神,便默默站在一旁。燭台"劈啪"爆了個燈花,映亮洪武三十一年那頁——張敬之與祝淵的名字並列墨痕間,像兩道平行了二十年的宿命線。
雨水順著秦泰的眉骨滴落,他抹了把臉,聲音低沉:"祝淵。蠍娘臨刑前嘶喊的,正是這個名字。"
梁錚的目光在兩個名字間來回移動,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忽然,他的動作停頓在一處細微的墨跡上——祝淵的名字旁,有個幾乎難以察覺的梅花狀墨點,與元元在藥渣中發現的痕跡驚人地相似。
雨聲中忽然混入急促馬蹄聲。門房驚慌來報,蓑衣都來不及脫就跪在水漬裡:"大人!戶部李默大人的馬,在城外驚了!人...人沒了!"
梁錚猛地抬頭,燭火將他瞳孔映得幽深。他看向窗外,雨幕中那支送葬隊伍已經遠去,隻留下滿地淩亂的水痕和幾片被踐踏的白梅花瓣。
元元輕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太過巧合了。"
秦泰皺眉:"李默與張敬之同年進士,也曾同在漕運署任職。"
三人目光交彙,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梁錚緩緩合上年錄,封麵上"漕運誌"三個大字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沉重。
"準備一下,"他的聲音平靜卻堅定,"我們去李默出事的地方看看。"
走出書房時,梁錚注意到廊下角落裡擺著一盆白梅,花開正盛,卻隱隱散發著一股奇異的甜香。他俯身細看,發現花瓣上沾著些許紫色粉末,與張敬之藥碗中的鉤吻粉如出一轍。
元元跟隨他的目光,輕聲道:"這梅花的品種...我從未見過。"
秦泰喚來管家詢問,老人怔了怔,才恍然道:"這是三日前一位先生送來的,說是恭賀老爺致仕之喜。那先生身著素衫,麵覆薄紗,老奴也沒看清麵容..."
雨越下越大,敲打著屋簷,仿佛在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死亡奏響哀樂。梁錚站在廊下,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或許不僅僅是一樁簡單的命案,而是某個更大陰謀的序幕。
他突然想起什麼,轉向元元:"剛才老管家在地上劃的那個符號,你可看清楚了?"
元元凝神思索片刻,用手指在掌心勾勒出一個圖案:"似是梅枝,又像是某種特殊的記號。"
就在此時,一陣強風穿過長廊,將那片白梅吹得搖曳不止。花瓣紛紛落下,在積水中打著旋兒,漸漸組成一個模糊的圖案——那正是老管家方才無意間劃出的符號。
梁錚與元元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著某個與"梅"相關的秘密,正悄然浮出水麵。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遠處某個閣樓的窗前,一個身影正靜靜注視著張府的一切。那人手中把玩著一枚銀質梅花簪,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第一個。"身影輕聲道,聲音融入了淅瀝的雨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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