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宮。
殿內燭火通明,將禦座上的帝王身影投在光潔的金磚地上,顯得無比高大,也無比孤寂。空氣凝滯得如同結了冰,唯有巨大的鎏金燭台上,兒臂粗的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侍立在殿角陰影中的太監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禦前的寂靜。
永樂帝朱棣端坐在龍椅之上,麵色沉靜如水,一頁一頁,仔細翻閱著梁錚呈上的奏章與證物。那枚梅花簪、那封密信、那本當鋪賬冊...一件件,一樁樁,在跳躍的燭光下無聲地控訴著二十年前的冤屈與長達二十年的貪婪。
時間一點點流逝,殿內的氣氛愈發壓抑。終於,皇帝合上了最後一頁紙,抬起眼,目光如實質般落在跪在殿中的梁錚身上。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聽不出喜怒:“梁卿,這些證據,樁樁件件,可都核實無誤了?”
梁錚脊背挺得筆直,抬起頭,目光坦蕩而堅定地迎向天子的審視:“回陛下,每一件證物來源皆可追溯,每一處細節均經多方核實,人證、物證、書證環環相扣,確鑿無誤。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奏章所述,句句屬實,字字無虛。”
永樂帝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有節奏地輕敲著龍椅扶手,那篤篤的輕響,每一下都敲在殿內眾人的心上。他的目光變得幽深,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梁錚,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血雨腥風,看到了官場貪墨的盤根錯節,也看到了此刻朝堂之下湧動的暗流。
許久,他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那歎息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失望:“楊隆...朕之股肱,竟辜負聖恩至此...”
翌日早朝,聖旨下。旨意明發,如同在沉寂的湖麵投下巨石,激起千層浪。戶部尚書楊隆,革職查辦,鎖拿下獄,抄沒家產,依律嚴辦。沉寂二十年的祝淵案,終得昭雪,追封祝淵為“忠毅伯”,敕令重修陵墓,其遺屬由朝廷撫恤。聖旨中的言辭前所未有的嚴厲:“貪腐之罪,蠹國害民,絕不姑息;冤屈之事,塵封雖久,必當昭雪!”
然而,政治的較量從未有純粹的勝負。為穩住朝局,避免牽連過廣引發動蕩,案件的最終處置也留下了一些無奈的缺憾。陳嵩因“主動退贓並檢舉同黨楊隆”,竟得以保全性命,僅被判了流放三千裡。
而林硯,雖其情可憫,其誌可哀,但連環殺害朝廷命官之罪鐵證如山,法理難容,最終被判斬監候,秋後處決。
判決下達後,林硯於刑部大牢中出奇地平靜。行刑前夜,他托一名心有不忍的獄卒給梁錚帶去一句口信:“若當年,祝家能等來朝廷的王法公道,今日之林硯,或許仍是那個隻知刻碑祝禱的祝家小兒。煩告姐姐...我來生,再做她的弟弟,必承歡膝下,再無分離...”
這句話,如同最鋒利的針,深深刺入梁錚心中。他獨自在書房中靜坐了一夜,窗外月色淒清,他手中摩挲著那枚梅花簪,眼前仿佛能看到那個少年失去一切後,是如何被仇恨吞噬,又如何用二十年光陰將自己鍛造成一把複仇的利刃,最終與仇敵一同走向毀滅。
法理與人情,公道與私仇,在這暗夜裡激烈地撕扯著他的內心。
在一個雲淡風輕的春日,梁錚與元元帶著朝廷為祝淵平反的昭雪文書,來到了京郊的祝家祖墳。昔日的荒煙蔓草已被清除,墳塋修葺一新,新立的漢白玉石碑上,“忠毅伯祝淵之墓”幾個大字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潤而莊重的光芒。
意外的是,在緊鄰祝淵墓旁,那個埋葬著命運多舛的蠍娘的小小墳塋前,竟已被人悄然放上了一束沾著晨露的新鮮白菊。潔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淡淡的幽香,與周圍尚未散儘的紙錢煙火氣形成了奇特的對照。
元元蹲下身,輕輕撫過那束花,眼中泛起一絲漣漪:“看來,這世間終是有人未曾忘記他們,以這種方式緬懷著。”她將帶來的時令祭品與酒水仔細擺放在墓前,輕聲祝禱。
梁錚佇立碑前,默然良久。案件雖已了結,惡人伏法,冤屈得雪,可他心中那根敏銳的弦卻始終未曾完全放鬆。總覺得在那看似塵埃落定的表象之下,仍有未曾探明的暗流在湧動。
半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大理寺檔案庫最深處整理一批即將歸檔封存的洪武舊卷時,指尖無意間觸到一份紙張格外脆薄的文書——《洪武三十一年漕糧損耗補充報告》。他本欲掠過,但報告中異常龐大的“損耗”數額卻留住了他的目光。
他小心翼翼地攤開報告,湊近窗前光線仔細辨認。報告的批紅處,蓋著一個因年代久遠而略顯模糊的宦官印章,其印文格式,竟屬於司禮監的某位大璫!更令人悚然的是,報告中所列的各項“損耗”加起來,其總數竟與當年那批“失蹤”的漕糧價值分毫不差。而所有這些“損耗”的漕糧,最終都被一筆糊塗賬地記錄為“賞賜邊軍”,卻沒有任何具體的接收軍隊文書、人員簽押或核銷記錄可供追查。
梁錚拿著這份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陳舊報告,久久佇立在窗邊。窗外,京城依舊車水馬龍,繁華鼎盛,一片歌舞升平。然而,在這光鮮的盛世表象之下,究竟還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楊隆之上,是否還有更高層級的人物,曾在二十年前那隻幕後黑手上,留下過模糊的指印?
一股深沉的寒意自他脊背升起。也許,這場以為已經結束的較量,實際上,才剛剛揭開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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