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深處,特有的陰冷潮濕氣息能滲入人的骨髓。在一間特意安排、相對“乾淨”卻依舊壓抑的訊問室內,梁錚與元元再次見到了那位“鬼工”董宦官。
短短幾日不見,他仿佛又蒼老萎縮了一圈,原本乾瘦的身形佝僂得更厲害,像一枚被抽乾了水分的枯棗。他穿著囚服,坐在冰冷的木凳上,雙手攏在袖中,低垂著頭,花白的頭發散亂,遮住了麵容。唯有那雙曾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如同蒙塵的玻璃珠,呆滯地望著地麵。
小太監的落網和被審訊,顯然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梁錚沒有急於開口,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沉靜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元元則仔細觀察著老宦官每一個細微的反應——他微微顫抖的手指,偶爾急促一下的呼吸,以及那死寂中透出的巨大絕望。
良久,梁錚才緩緩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訊室內異常清晰:“董內侍,事已至此,何必再替他人擔下所有?那小太監年紀尚輕,難道你忍心看他為你口中的‘舊事’陪葬嗎?”
老宦官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
元元接著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穿透力:“董公公,那本圖譜我們看過了。上麵的技藝,巧奪天工,尤其是那鸞鳥佩的內部結構,可謂極致。能做出如此精妙之物的人,必是心思縝密、追求完美之人。這樣的人,真的會僅僅因為一場意外爭執,就倉促間用自己精心製作的冰針,殺死自己曾經……或許至今仍在意的人嗎?甚至之後,還要用上那些來自海外、極其罕見的材料為她易容,再精心布置現場,嫁禍於人?”
她的話語,如同細針,一點點刺破對方的心防:“您保護的那個人,那個真正指使您,或者那個您寧願自己頂罪也要保護的人,值得您這樣做嗎?甚至不惜,玷汙您傾注了心血的作品,讓它們成為陰謀的工具?”
“彆說了……求求你們……彆說了……”老宦官終於抬起頭,老淚縱橫,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無儘的痛苦與掙紮,“是咱家……都是咱家做的……是咱家殺了她……毀了她的臉……放了那玉佩……”
他像是陷入了瘋狂的回憶,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死者名叫蘇婉容,曾是呂樂坊的樂師,也是當年趙相府安插在宮中的眼線之一。他與蘇婉容曾是對食,有過一段相濡以沫的真情。然而永樂登基,風雲突變。趙家倒台,蘇婉容失去了依靠,也陷入了巨大的恐懼。她苦苦哀求他幫她逃離宮廷,但他深知此事風險極大,一旦敗露兩人皆是死罪,因而猶豫不決。
“那晚……就在鏡月湖邊的廢置值房裡……她又來逼咱家……咱家們吵了起來……她罵咱家懦弱無能……說咱家根本不在乎她……”老宦官泣不成聲,“咱家氣昏了頭……手裡正好拿著剛製成的、想給她防身用的冰針……就那麼……就那麼一下……”
他描述得情真意切,將一個失手錯殺愛侶的可憐老奴形象刻畫得淋漓儘致。毀容是因怕被人認出牽連自身,嫁禍玉佩是想將水攪渾,引向趙家舊案,方便自己脫身。
然而,元元卻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輕輕地、卻無比清晰地問道:“董公公,您故事裡的每一個細節都幾乎天衣無縫。但是,您唯獨忽略了一點——那些用於易容的、質地奇特近乎透明的薄膜和膠質,您是從何處得來的?據我們所知,此物並非中原所產,甚至……不似人間凡物。您深居宮中,從何得來?又為何偏偏要用在蘇樂師的臉上?”
老宦官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頭,臉上血色儘褪,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雙蒙塵的眼睛裡瞬間充滿了極致的驚恐,仿佛被一句點中了最致命的死穴!
這個漏洞,是元元基於現代知識發現的,也是老宦官無法用這個時代的認知來圓謊的絕對破綻!
“看來,您說的並非全部實情。”梁錚的聲音冰冷如鐵,步步緊逼,“或者,您仍在用您精湛的‘演技’,試圖保護那個真正提供給您這些材料、真正指使您利用蘇樂師的死來布局的人?那個人的目的,恐怕不僅僅是自保或脫身吧?”
老宦官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椅子上,整個人縮成一團,隻剩下無聲的顫抖。他精心編織的、摻雜了部分真實情感的故事,在絕對無法解釋的物證麵前,轟然倒塌。
訊問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老宦官粗重而絕望的喘息聲。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卻又被最後一層濃霧緊緊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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