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的認罪,如同沉重的巨石終於落地,激起的塵埃卻久久難以平息。張勳與朱宏業在鐵證麵前,最終低下了他們曾經不可一世的頭顱,對合謀殺害朱蘭萍、李默以及周滿的罪行供認不諱。
隨著他們的畫押,一樁交織著貪欲、背叛、謀殺與掩蓋的驚天大案,脈絡清晰地呈現在世人麵前。
動機源於那筆近百萬兩的挪用軍款,以及試圖通過聯姻來鞏固的軍商利益同盟。朱蘭萍與李默真摯卻“不合時宜”的戀情及身孕,成了這個脆弱同盟上最先崩裂的碎片。
為了保住秘密,朱宏業先是逼迫李默殺朱蘭萍滅口,被拒絕後,便與張勳合謀,由張勳親自出手,在什刹海老柳樹下槍殺了朱蘭萍。隨後,為了滅口和掩蓋軍款真相,他們又設計殺害了知曉內情的李默副官周滿,並綁架、逼問、最終槍殺了可能掌握關鍵賬本或不願同流合汙的李默,試圖製造其殺人後畏罪自殺或失蹤的假象。
罪行令人發指,手段殘忍酷烈。消息傳出,朝野震動。永樂皇帝聞奏,龍顏大怒,下旨嚴懲。張勳身為京營高級將領,知法犯法,勾結商賈,挪用軍餉,連害三命,被判斬立決,家產抄沒。朱宏業作為主謀之一,行賄、買凶、合謀殺人,亦被判斬刑,朱家龐大家產被罰沒充公,顯赫一時的江南朱氏北京一脈,頃刻間大廈傾覆。其餘相關從犯、知情不報者,皆按律嚴懲,無一寬貸。
喧囂終歸於平靜,罪惡終受製裁。然而,逝去的生命卻再也無法挽回。
案件宣判數日後的一個午後,陽光和煦,春風拂麵,什刹海恢複了往日的寧靜與秀美。湖水碧波蕩漾,沿岸垂柳依依,新生的嫩葉翠綠欲滴,仿佛在用生機衝刷去不久前的血腥。
梁錚和元元帶著小順利,秦泰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腹部已明顯隆起的趙彥茹,一行人緩緩來到什刹海邊。他們沒有去那棵曾經見證悲劇的老柳樹下,而是選擇了一處開闊的、能望見湖心亭的岸邊空地。
元元從提籃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香燭、紙錢和一些清淡的果品,默默地在岸邊擺好。梁錚親手點燃了線香,青煙嫋嫋升起,隨風飄散在湖光山色之間。沒有言語,隻有一份沉靜的哀思與告慰。
順利乖巧地站在父母身邊,學著大人的樣子,合著小手,似懂非懂地朝著湖水拜了拜。秦亮則被父親抱在懷裡,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飄散的青煙。
趙彥茹在秦泰的攙扶下,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腹部,望著清澈的湖水,輕聲說道:“蘭萍姑娘,李千戶,還有那位周副官,害你們的惡人已經伏法了。你們……可以安息了。”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帶著一種母性的悲憫,“等我這孩兒出生,無論是男是女,我定會好好教他她),明辨是非,知曉對錯。絕不能讓好人含冤,讓壞人繼續欺淩良善。”
陽光灑在她略顯圓潤的臉龐上,泛著柔和的光暈,那其中蘊含的對新生命的期盼與對正義的堅守,令人動容。
元元走上前,輕輕握住趙彥茹的手,目光也望向那一片曾吞噬了年輕生命的湖水,語氣堅定而溫暖:“彥茹說得對。這世道,正是因為有了這些顛倒是非、踐踏人命的惡徒,才更需要有人站出來,守住那份公道。以後,我們兩家還像現在這樣,前衙後宅,相互扶持。你在家中運籌帷幄,心細如發;我們在外奔走查案,不畏艱險。讓孩子們一起長大,看顧著他們,也看顧著這京城的太平歲月。”
她的這番話,既是對逝者的承諾,也是對生者的期許,更是對她們之間深厚情誼與共同信念的詮釋。
不遠處,順利和秦亮已經被放下地。順利拿著母親給她做的一隻小小的、畫著簡單鳥形圖案的風箏,秦亮邁著小短腿跟在她後麵,兩個孩子咿咿呀呀地試圖在春風中將風箏放飛。那風箏上稚嫩的“正義鳥”圖案,是趙彥茹握著他們的小手一起畫的,象征著純真心靈對光明與正義最本能的向往。
風箏晃晃悠悠地升起,雖然不高,卻在蔚藍的天空下劃出自由的軌跡。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在湖邊回蕩,與這春日暖陽、粼粼波光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幅充滿生機與希望的畫麵。這新生代的活力,仿佛正在驅散舊日冤魂的陰霾,預示著未來的光明。
梁錚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目光掠過祭奠的香火,掠過妻子與好友並肩而立的身影,掠過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臉,最後投向那浩瀚的湖麵,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他想起了前世。那個在槍林彈雨、毒品罪惡中穿梭的緝毒警生涯,充滿了危險、背叛與無可奈何的失去。他曾親眼目睹戰友倒下,也曾麵對過無法撼動的龐大黑暗,那種竭儘全力卻依舊無法守護住一切的無力感,如同夢魘,曾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而如今,在這裡,在這個遙遠的時空,他擁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有關心他、理解他、並能與他並肩而戰的妻子元元;有可以托付生死、默契無間的摯友秦泰夫婦;有聰明伶俐、如同天使般治愈的女兒順利;有一份雖然充滿挑戰卻能夠切實為民請命、伸張正義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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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寧靜、溫馨與希望,與他記憶中前世的硝煙、犧牲與遺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有慶幸,有滿足,更有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他輕輕走到元元身邊,自然地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元元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微微的用力,側頭看他,投來詢問的目光。
梁錚沒有看她,目光依舊望著波光瀲灩的湖麵,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曆經兩世滄桑後的透徹與堅定:
“元元,這輩子,有你,有順利,還有秦泰他們……我才覺得,自己真正守住了……該守住的東西。”
他沒有明說“該守住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是家庭的溫暖?是摯友的情誼?是京城的太平?還是那穿越時空依舊不變的、對正義與公道的追求?
或許,這一切都是。
元元聽懂了他話中未儘之意,她沒有追問,隻是將他的手握得更緊,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無聲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流淌,勝過千言萬語。
什刹海的血色已然褪去,留下的,是法律的審判,是生者的懷念,是友情的溫暖,是家庭的守望,以及對未來更加清明世道的期許。
梁錚知道,世間的罪惡不會因這一案而終結,前方的路或許仍有風雨。但隻要他們在,隻要這份守護的信念在,便能在這煌煌大明,為這朗朗乾坤,撐起一片屬於正義與溫情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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