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十五年夏,蟬鳴聒噪,烈日灼人。
距什刹海血案結案已三月有餘,京城的喧囂似乎已隨著凶徒伏法而漸漸平息。
梁府書房內,窗扉半開,卻仍驅不散幾分悶熱。梁錚與秦泰對坐,麵前攤開著什刹海案的最終卷宗,元元在一旁安靜地烹茶,氤氳茶香稍稍緩解了暑氣。三人正複盤著案中細節,查漏補缺,其實這是梁錚多年來的習慣,亦是他對“公正”二字的敬畏。
“張勳伏法,朱家傾覆,此案雖了,但每每思及那湖心亭的懷表與柳下的血痕,總覺沉重。”梁錚輕歎一聲,指尖劃過卷宗上“李默”的名字。
秦泰端起茶盞,目光沉靜:“權力與貪欲交織,便是如此。所幸,真相未曾蒙塵。”他如今肩上的擔子似乎更重了些,眉宇間除了往日的冷峻,還添了幾分深思。
元元將新沏的茶湯注入兩人杯中,溫言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們能做的,便是讓每一起冤屈都有昭雪之日。”她話音未落,書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錦衣衛校尉在門外稟報:“秦大人,梁大人,應天府江寧縣急報!官營織坊擴建,工匠夯土時,撞出一具裹著麻繩的骸骨!工頭周老五已報縣衙,知縣不敢擅專,消息已傳至鎮撫司!”
骸骨!
梁錚與秦泰對視一眼,方才的沉鬱瞬間被職業的敏銳取代。幾乎是同時起身。
“備馬!即刻前往江寧縣!”梁錚沉聲下令。
元元也立刻放下茶具:“我與你們同去。”
與此同時,秦府內卻是一片溫馨寧和。
趙彥茹斜倚在臨窗的軟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錦被,麵色雖還有些產後的蒼白,但精神已然恢複大半。她剛出月子不久,此刻正滿眼溫柔地注視著懷中繈褓裡的嬰孩。
這是她與秦泰的次子,乳名“阿硯”。小家夥睡得正酣,呼吸均勻。隻是,在他白嫩嫩的右臉頰上,從眉骨處蜿蜒而下,直至下頜,覆蓋著一塊頗為顯眼的青色胎記,形狀不甚規則,顏色深濃,與周遭細膩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趙彥茹伸出指尖,極輕極輕地撫過那胎記的邊緣,眼中沒有絲毫嫌棄,隻有濃得化不開的憐愛。她低聲對侍立一旁的乳母叮囑:“嬤嬤,阿硯這胎記……仔細些照料,莫要讓他抓撓,也莫要讓外人驚擾了他。”
乳母連忙應下:“夫人放心,老奴省得。”
正說著,秦泰安排在府中的一名心腹長隨悄聲入內,遞上一封密信。這長隨本是江寧籍,有些門路,趙彥茹此前查案時,曾通過他了解過一些地方瑣事。她展開信箋,快速瀏覽,秀美的眉頭漸漸蹙起。
“江寧縣……織坊擴建……夯出骸骨……”她低聲念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那是一種久違的、屬於探查者的銳利,與她此刻溫柔母親的形象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她想起自己憑借繪畫和細心觀察,在什刹海案中起到的作用,想起與梁錚、元元並肩梳理線索的日子。如今雖剛出月子,身體尚虛,但聽聞新案發生,那顆渴望探尋真相、助人昭雪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動起來。
“去,將江寧縣近五年的失蹤人口黃冊調來,我要看看。”她放下信箋,對長隨吩咐道,語氣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夫人,您這才剛出月子……”乳母擔憂地勸道。
趙彥茹微微一笑,目光卻依舊落在窗外,仿佛已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那座驚現骸骨的織坊:“無妨,隻是看看卷宗,累不著。總不能……讓那骸骨的主人,連個名字都沒有吧?”
江寧織坊工地,塵土飛揚。
梁錚、秦泰與元元趕到時,現場已被縣衙的差役封鎖。工人們聚在遠處,交頭接耳,臉上帶著驚懼與好奇。工頭周老五是個黑瘦的漢子,正搓著手,滿頭大汗地向知縣回話。
骸骨已被小心取出,平放在一塊臨時找來的門板上。泥土尚未完全清理乾淨,森森白骨與纏繞其上、已然朽爛的麻繩糾纏在一起,透著一股陰森的死氣。旁邊還散落著從泥土中帶出的幾片腐朽青布,以及一小塊顏色稍豔、但同樣破舊的錦緞殘片。
梁錚蹲下身,戴上仵作遞來的麂皮手套,仔細勘察。他目光如炬,迅速丈量著骨骼長度,觀察著骨骼的形態與磨損。
“男性,年約二十至三十之間,骨長五尺七寸左右。”他沉聲道,手指拂過腿骨上殘留的、已幾乎與泥土同色的青布襦褲碎片,“衣著普通,似是力役或工匠。”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那隻尚算完整的右手骨掌中——幾根指骨的縫隙裡,緊緊攥著一小塊約莫嬰兒巴掌大小的蜀錦殘片,雖然蒙塵,但仍能看出其上精致的金線牡丹紋樣,邊緣似乎還有一個模糊的繡字。
“這是……”元元也蹲在一旁,她的注意力則更多地放在物證上。她輕輕捏起一小片青布碎片,對著光仔細看著,“這青布的織法……似乎是‘雙經雙緯’,江寧本地,好像隻有城西的‘福記布莊’出產這種料子。”她又看向那塊蜀錦殘片,“金線牡丹,邊緣有繡印……像是‘沈’字?這莫非與織錦的工匠有關?”
一旁的江寧縣令忙補充道:“梁大人,秦大人,這織坊是為遷都備貨才擴建的,管事名叫周瑾,是……是工部張侍郎的遠親,負責桑園征地和工匠調度。案發時,他恰好……稱去蘇州采買絲線了,不在坊中。”
“不在?”秦泰眉峰一挑,錦衣衛的直覺讓他立刻捕捉到一絲不尋常,“何時去的?何時歸來?可有人證?”
知縣擦著汗:“這個……下官已派人去查了。”
梁錚站起身,脫下沾了泥土的手套,目光掃過那片狼藉的工地,最後落在那具沉默的骸骨上。
“將骸骨運回縣衙殮房,仔細清理。所有現場發現的物品,一律封存。”他聲音沉穩,帶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元娘,煩你跟進布莊和蜀錦的線索。阿泰,織坊這邊,尤其是那位周管事,怕是要勞你多費心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骸骨,補充道:“還有,立刻排查江寧近年失蹤的青壯年男子,特彆是與織坊、桑園有關者。”
一股無形的壓力,伴隨著夏日的熱浪,彌漫開來。一樁沉寂已久的罪惡,隨著這具骸骨的重見天日,即將被緩緩揭開。
而在京城秦府,剛剛出月的趙彥茹,也已鋪開了江寧縣的戶籍黃冊,她的指尖劃過一個個陌生的名字,試圖為那無聲的骸骨,找回失落的身世與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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