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茹對雁翎刀刀鞘的精準判斷,如同在看似鐵板一塊的“李巡檢作案”論上,撬開了一道決定性的縫隙。那刻意做舊的破損,那並非原配的契合度,無不指向一個陰險的結論——李巡檢極有可能與柳氏一樣,是被人精心設計的栽贓陷害的犧牲品。
這個推斷讓審訊的方向瞬間扭轉。梁錚與秦泰決定,暫時將李巡檢收押,但不再視其為唯一或主要嫌疑人,而是集中力量,核實柳氏的不在場證明,並深挖周承業在案發前後的每一個細節漏洞。
秦泰再次派出精乾的錦衣衛校尉,對張家灣錦繡軒的夥計以及周邊鄰裡進行更為細致和秘密的走訪。這一次,不再是簡單的詢問柳氏是否在鋪中,而是聚焦於案發當日淩晨,那個最關鍵的時間段——寅時。
很快,新的、更為確鑿的證據被收集上來。錦繡軒的一名老夥計在校尉的耐心引導下回憶起來:“那天淩晨,天還黑著呢,大概寅時二刻左右吧,小的因為白天有一筆賬目對不上,心裡記掛著,睡得不安穩,就起身想去鋪子裡再核對一下。路過掌櫃房門外時,見裡麵還亮著燈,還聽見柳掌櫃在和什麼人說話,語氣挺急的。小的沒敢打擾,就自己去前鋪了。過了一會兒,大概寅時三刻,小的發現賬本上一處數目確實記錯了,想去問問掌櫃,就又去了後院,見掌櫃房裡的燈還亮著,柳掌櫃一個人坐在桌邊,對著賬本發愁呢!小的還進去跟她說了賬目的事,她當時心不在焉的,隻‘嗯’了一聲。”
與此同時,住在錦繡軒隔壁的一位早起磨豆腐的老漢也提供了證詞:“那天俺起得早,寅時正刻就起來磨豆子了。俺家窗戶正對著錦繡軒的後院角門,看得真切。從俺開始磨豆子到天蒙蒙亮,約卯時,就沒見那角門開過,也沒見有人從錦繡軒裡出來。柳掌櫃屋裡的燈,倒是亮了大半夜。”
這兩份來自不同渠道、卻相互印證的新證詞,有力地證明了柳氏在案發關鍵時間段寅時,確實身處錦繡軒內,並且有持續的活動跡象亮燈、與人說話、核對賬目。
她根本不可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通州城內的周府作案!周承業讓蒙麵人傳遞字條,要求柳氏謊稱他寅時到訪,完全是為了給自己製造一個虛假的不在場證明,或者說,是為了將水攪渾,乾擾官府判斷。
柳氏的嫌疑被徹底洗清,她從一個可能的共犯或情殺參與者,明確地轉變為被周承業利用和脅迫的、用以擾亂視線的工具。而她袖口那來自周承業書房的鬆煙墨漬,更是成為了周承業與她暗中聯係的鐵證。
視線再次聚焦回周承業身上。梁錚決定再次提審他,這次的重點,放在戳穿他精心編織的謊言網絡上。
問話依舊在周府廂房進行,氣氛卻比之前更加凝重。周承業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雖然依舊保持著悲慟的神情,但眼神深處的那絲不安愈發明顯。
“周僉事,”梁錚開門見山,目光如炬,“你之前稱,案發當日晨時,你遣仆役歸家取公文,並明確告知他公文在‘書房案幾左側’?”
周承業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梁錚會問這個細節,連忙點頭:“是,是下官所言。那公文緊要,下官記得清楚,就放在案幾左側那一摞文書的最上麵。”
“哦?”梁錚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可據那取文的仆役供述,他奉命進入書房後,發現案幾左側空空如也,並無任何文書。他四下尋找,最終是在案幾右側的抽屜裡,找到了您所說的那份公文。周僉事,這你作何解釋?是你記錯了位置,還是……你根本就知道,案發後的書房,案幾左側不可能有東西?”
周承業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張了張嘴,強自辯解道:“這……許是下官當時心神俱亂,記混了……對,定是記混了!案發當日清晨,下官出門匆忙,或許……或許是將公文順手放入了右側抽屜,自己卻忘了……”
這個解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一個能在悲痛中清晰記得妻子前夜說要縫補帕子、能準確說出公文頁碼的人,會記錯公文擺放的左右位置?
就在這時,一直靜靜旁聽、觀察著周承業每一個細微表情和動作的元元,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那是在順天府衙初見他時,他因激動而起身,腰間懸掛的一串鑰匙隨之晃動,其中有一把黃銅鑰匙,形製與周府大門那把常見的橫式廣鎖鎖孔頗為匹配!當時隻覺得是尋常家宅鑰匙,未曾深想,此刻結合他“鑰匙落在按察司”的托詞,這個細節頓時變得無比清晰和可疑!
他明明帶著鑰匙!卻謊稱未帶,阻止官府從正門進入現場!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為了拖延時間?
還是為了……掩蓋正門附近可能存在的、他不希望被人發現的痕跡?
這個發現,讓元元的心跳不禁加速。她悄悄將此發現寫在紙條上,遞給了身旁的梁錚。
梁錚看完紙條,眼中精光一閃,但他並未立刻點破鑰匙之事,而是將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仿佛隨口問道:“尊夫人胃中發現大量安神湯殘留,據查,此湯需用密雲蜜棗調和,且熬煮費時。周僉事可知,府上平日是誰負責熬煮此類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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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業眼神閃爍了一下,答道:“多是廚下的仆役負責。拙荊有時心神不寧,會讓他們熬煮。”
“哦?”梁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問。
然而,就在問話結束後不久,一直在周府內配合勘察的趙彥茹卻帶著一個重要的發現匆匆趕來。她沒有去廚房詢問仆役,而是憑借對藥材和熬煮過程的了解,直接對周府廚房進行了一次更為徹底的搜查。她不顧灶台下的灰燼汙漬,親自俯身,用火鉗在冰冷的灶膛內部、靠近通風口的一處積灰角落裡,小心翼翼地扒拉出了一個尚未完全燒毀、邊緣焦黑卷曲的棉布藥包!
藥包大部分已成灰燼,但殘留的一角上,用絲線繡著一個清晰的“周”字!這與周府仆役們縫製、用於區分各房物品的標記習慣完全一致!更重要的是,藥包內殘留的些許未能燃儘的藥材碎末,經過趙彥茹的仔細辨認,其成分與蘇氏胃中殘留的安神湯,完全一致!
這個被刻意藏在灶膛深處、企圖焚毀的藥包,成為了周承業又一個無法辯駁的罪證。它無聲地揭露了,就在案發前後,有人曾在周府廚房內,親手熬煮了那碗讓蘇氏陷入昏睡的安神湯,並在事後企圖毀滅證據。而擁有這樣做的動機、機會和權限的人,除了周承業,還能有誰?
鑰匙的謊言,公文位置的矛盾,以及這試圖銷毀的藥包……周承業精心構築的防禦工事,正在一塊塊地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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