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院書房內，燭火搖曳，將四人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忽長忽短。秦泰帶回的《五獄升仙錄》殘頁和馬三槐畫像，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元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過那幾頁質地特殊、邊緣焦黑卷曲的殘頁，小心翼翼地將其在桌麵上攤平。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逐字逐句地掃過那些晦澀詭異的記載。當看到“刀山獄，金命，利刃環繞”等字樣時，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果然！和我們推測的一樣！”她興奮地低呼一聲，隨即注意力被紙張邊緣一些不起眼的汙漬吸引。她湊得更近，幾乎將鼻子貼到紙上，仔細辨認那淡黑色的痕跡。
“梁錚！秦泰！你們快看這裡！”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指著紙張邊緣幾處細微的、仿佛是不小心被墨跡沾染的痕跡，“這墨痕的顏色、質感，甚至裡麵摻雜的極細小的金色微粒……和之前三個案發現場發現的鬆煙墨，完全一樣！”
她抬起頭，眼眸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抽絲剝繭後的篤定：“凶手就是抄錄這本《五獄升仙錄》的人！他不僅在作案時使用這種特製的墨來留下儀式標記或是不小心沾染，連抄錄邪書用的也是同一種墨！這說明他對此墨極為依賴，或者，這種墨對他而言有某種特殊意義！”
她說著，下意識就想拉梁錚的胳膊讓他湊近看，梁錚卻已先一步走到她身邊，沉穩的目光落在她所指之處，微微頷首：“嗯，觀察入微。此墨，便是串聯所有線索的關鍵物證之一。”
秦泰則端著一碗剛剛煎好、冒著熱氣的湯藥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坐在窗邊軟榻上的趙彥茹身旁，將藥碗遞到她手中，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溫柔：“彥茹，時辰到了，先把藥喝了。涼了藥效就差了。”
趙彥茹聞到那苦澀的藥味，纖細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還是順從地接過白瓷藥碗。她小口小口地喝著，蒼白的臉頰因那極苦的滋味微微皺起。秦泰在一旁看著，眼中滿是心疼，見她喝完，立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錦囊，倒出一顆蜜漬梅子，動作自然地塞進她嘴裡。
“含著，去去苦味。”他低聲道，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趙彥茹口中含著那酸甜的梅子，衝他淺淺一笑，隨即目光也投向桌上的證物。她休息了片刻，感覺氣息稍勻，便輕輕推開秦泰試圖讓她再歇會兒的手，起身走到桌邊。她仔細看了看那幅馬三槐的畫像，尤其是左下角那個“漢王門客”的落款，纖細的指尖輕輕點在上麵。
“馬三槐既是漢王門客，”她聲音依舊微弱，卻帶著清晰的邏輯，“他行事便能借助王府的資源和影響力。選擇王敬、張茂、劉順這類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下手，不僅能滿足邪術要求，恐怕也有借此製造更大影響，或是……替漢王排除異己、收斂錢財的考量。”她頓了頓，掩唇輕咳兩聲，“而且，有漢王這麵大旗，他行事才能如此肆無忌憚，甚至能調動資源來構陷梁兄。”
梁錚聞言，眼中寒光一閃。他結合“金命”和“利刃環繞之地”的提示，沉聲道：“金命之人，多與金屬、兵戈有關。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出在軍械監、兵器鋪，或是與軍隊後勤相關的官員、商人之中。”
秦泰立刻走到書案旁，那裡堆放著幾卷他之前憑借職權調閱的檔案。他快速翻找，很快抽出一份名單：“這是京城內所有登記在冊、符合‘金’命特征，且從事與軍械、金屬相關行業的官員、商人、工匠頭領名單，共計二十三人。”
名單上名字密密麻麻，若一一排查保護，不僅人手不足，更容易打草驚蛇。
元元看著那長長的名單，眨了眨眼，蹲下身開始快速翻閱。她一邊看，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前三個死者，王敬是鴻臚寺序班，雖官階不高但清貴；張茂是西城大綢緞商，家財萬貫；劉順是城南染坊主，產業不小……凶手的目標，不僅僅是命格符合，還要有一定的‘分量’。”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現代刑偵思維的光芒，“我們可以用排除法！優先排查名單裡地位較高、家境殷實，或者手中掌握著重要資源的人！那些普通的工匠、小商人，暫時可以往後放！”
她蹲在地上翻找的樣子有些滑稽，梁錚怕她著涼，伸手拉過一把圈椅，放在她身邊，溫聲道：“坐這兒找，地上寒氣重。”
元元“哦”了一聲，從善如流地坐到椅子上，繼續她的篩選工作。梁錚也俯下身，與她一同查看名單，時不時指出一兩個符合條件的人名。
秦泰則站在一旁，目光掃過名單上被圈出的名字，腦海中迅速調取著錦衣衛檔案中關於這些人的信息。他身形挺拔，即使隻是靜靜站著，也自帶一股迫人的氣勢。
經過一番緊張的篩選、討論與信息核對，三人最終將範圍縮小到三個最具可能性的目標：
第一，軍械監副使周毅，正六品官員，負責部分兵甲驗收，命屬庚金。
第二，兵器商吳坤，京城最大的私人兵器供應商之一，與軍中多有往來，家資巨富，命屬辛金。
第三，軍器局大工匠頭李滿，技藝精湛，負責督造一批新型火銃，雖無官職，但地位特殊，命屬庚金。
“就是他們三人了！”秦泰直起身，眼神銳利如鷹隼，立刻對守在門外的兩名心腹校尉下達命令，語氣果決，帶著沙場般的鐵血：“立刻調動我們所有還能信任的舊部，分三隊人手，暗中保護周毅、吳坤、李滿三人！告訴他們，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目標若有絲毫閃失，或是走漏了風聲，讓他們提頭來見！”
他那清俊如玉的麵容上此刻布滿了冷厲的殺伐之氣，與方才喂趙彥茹吃蜜餞時的溫柔判若兩人。
然而，當他轉頭看向因一直站立繪圖而氣息微喘、臉色更顯蒼白的趙彥茹時，那滿身的寒氣瞬間消散。他快步走過去，扶住她的手臂，語氣充滿了擔憂：“是不是又累著了？我扶你過去躺下歇息片刻，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好。”
趙彥茹借著他的力道，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卻依舊堅定地落在名單上那三個被朱筆圈出的名字上，輕聲道：“我沒事，隻是……希望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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