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狗用滿是老繭的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抬頭看了眼掛在工地簡易棚上的時鐘——晚上九點四十五分。他歎了口氣,把最後幾塊磚整齊地碼好,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老劉,又要走夜路回家?"工友老王遞過來一支煙。
劉二狗接過煙,就著老王遞來的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在昏黃的燈光下繚繞。"沒辦法,家裡母豬生病了,我得回去看一看,等明兒趕早回來。"
"你可得小心點,聽說最近這段路不太平。"老王壓低聲音,"前天老張說他晚上騎車回家,看見路邊站著個人影,一眨眼就不見了。"
劉二狗嗤笑一聲:"得了吧,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個。我劉二狗活了三十五年,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都是自己嚇自己。"
老王搖搖頭:"寧可信其有啊。對了,今天好像是劉老根的回煞日..."
"行了行了,"劉二狗不耐煩地打斷他,"我得趕緊回去了,老婆該等急了。"他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走向停在一旁的舊摩托車。
十點整,劉二狗發動了那輛陪伴他五年的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工地離村子有七八裡路,中間要經過一段荒僻的鄉間公路,兩邊是茂密的玉米地,這個季節玉米已經長得比人還高,黑壓壓的一片。
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吹過劉二狗的臉頰,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月光被雲層遮住,隻有摩托車的前燈照亮前方十幾米的路。路邊的玉米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像是無數雙手在輕輕摩擦。
"真是自己嚇自己。"劉二狗嘟囔著,加大了油門。
摩托車轉過一個彎道,劉二狗突然看到前方約五十米處有個黑影站在路中央。他心頭一緊,下意識地鬆了油門。
"誰啊?大半夜的站在路中間!"他大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
沒有回應。那個黑影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正麵向著他。
劉二狗慢慢靠近,距離縮短到二十米時,他猛地刹住了車。車前燈清晰地照出了那個位置——空無一人。
"見鬼了?"他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剛才確實看到了人影。四下張望,隻有玉米地在風中搖曳。
"肯定是眼花了。"他自我安慰道,重新發動摩托車。
開了不到五分鐘,劉二狗再次看到了那個黑影。這次是在路邊,佝僂著背,像是在彎腰撿什麼東西。他心頭一顫,但還是停下了車。
"喂!需要幫忙嗎?"他喊道,聲音有些發抖。
依然沒有回應。劉二狗壯著膽子走近幾步,用手電筒照向那個位置——隻有幾株被風吹倒的玉米稈。
冷汗順著他的後背流下。他快步回到摩托車旁,心跳如鼓。"一定是太累了,出現幻覺了。"他自言自語,卻不敢再看向那片玉米地。
第三次看到那個黑影時,劉二狗幾乎要崩潰了。這次黑影就站在前方十米處,背對著他,穿著熟悉的深藍色中山裝。
劉二狗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摩托車的前燈清晰地照出了那個背影——瘦削的肩膀,微微駝背,花白的頭發。
"劉...劉大爺?"他顫聲叫道,認出了那件衣服。那是村裡劉老根常穿的中山裝。
背影緩緩轉過身來。
劉二狗的血液瞬間凝固。那張臉確實是劉老根的——蒼老的麵容,深深的皺紋,渾濁的眼睛,似乎在張嘴說著什麼話。但劉老根明明已經...
劉二狗再也無法忍受,他發出一聲淒慘的尖叫,轉身跳上摩托車,油門擰到最大。摩托車發出刺耳的轟鳴,輪胎在地麵上摩擦出青煙,箭一般衝了出去。
他不敢回頭,耳邊隻有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那個佝僂的身影,那張蒼白的臉,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不斷在他腦海中閃現。
劉老根明明已經死了七、八天了!他親自去幫忙抬的棺材!村裡人都知道,劉老根是喝農藥自殺的,因為兒子不孝,老伴又先走了,覺得活著沒意思...
摩托車衝進村子時,劉二狗幾乎失控。他家的土狗小黑聽到聲音狂吠起來,驚醒了已經睡下的妻子。
"二狗?怎麼了?"妻子披著衣服打開門,被丈夫慘白的臉色嚇到了。
劉二狗跌跌撞撞地衝進屋裡,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見...見鬼了...劉老根...路上..."他牙齒打顫,手裡還緊緊攥著摩托車鑰匙。
妻子臉色突變:"你今天走的是東邊那條路?"
劉二狗機械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