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村的夏天總是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王先翠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額頭的汗,抬頭看了眼毒辣的日頭,又低頭繼續在菜園裡除草。她的腰已經彎了快兩個小時,酸痛得像是要斷掉一樣。
"先翠啊,回來做飯了!"婆婆沙啞的聲音從土坯房裡傳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曉得了,娘。"王先翠應了一聲,慢慢直起腰來。三十四歲的年紀,腰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婦人一樣僵硬。她拍了拍沾滿泥土的粗布褲子,拎起裝著幾把野菜的竹籃往家走。
丈夫李大柱在縣城打工,一年到頭回不來幾次,家裡就剩下她和六十八歲的婆婆相依為命。婆婆年輕時是個厲害角色,現在老了,脾氣更古怪,身子骨卻硬朗得很,反倒比王先翠這個兒媳婦精神頭足。
土坯房低矮陰暗,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混合著草藥、黴味和老人體味的古怪氣息。王先翠早已習慣,徑直走向灶台開始生火做飯。
"今天挖了點馬齒莧,給您煮個湯。"王先翠一邊往灶膛裡塞柴火一邊說。
婆婆坐在堂屋的藤椅上,眯著眼睛看她:"後山那棵老槐樹底下長的?"
"嗯,那兒的野菜嫩。"王先翠點點頭,心裡卻咯噔一下。婆婆怎麼知道她去了老槐樹那兒?她明明沒告訴任何人。
婆婆沒再說話,隻是用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盯著她看,看得王先翠後背發涼。她趕緊低頭繼續忙活,把疑問咽回肚子裡。
晚飯很簡單,一碟鹹菜,一碗野菜湯,幾個玉米麵餅子。婆婆吃得很少,卻堅持要王先翠多吃。"你太瘦了,"婆婆用筷子指著她說,"大柱回來該說我沒照顧好你了。"
王先翠勉強笑笑,心裡卻想,大柱哪會在乎這個。結婚十年,連個孩子都沒有,丈夫對她早就冷淡了。
吃完飯收拾妥當,天已經黑透了。王先翠打了盆水在院子裡擦洗身子。槐樹村的夜晚安靜得可怕,隻有偶爾的蟲鳴和遠處一兩聲狗叫。月光慘白地照在泥土地上,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盯著自己,回頭卻什麼也沒有。
洗完澡回屋,王先翠發現婆婆已經睡下了。她輕手輕腳地上了自己的床,卻怎麼也睡不著。白天在老槐樹下挖野菜時,她確實遇到了件怪事。
那棵老槐樹據說有上百年曆史,樹乾粗得三個成年人都抱不過來。村裡老人說那樹下不乾淨,平時很少有人去。王先翠不信這些,隻覺得那裡的野菜長得特彆好。
今天下午,她正在樹下挖野菜時,突然感覺腳踝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個半埋在土裡的布偶。那布偶做工粗糙,像是用舊衣服邊角料縫的,但形狀卻異常逼真,有手有腳,還有一張用黑線繡出來的臉。
最奇怪的是,布偶的臉上竟然縫著笑容——那種讓人看了心裡發毛的、僵硬的笑容。王先翠本想把它扔了,可鬼使神差地,她把它撿起來放進了籃子帶回家。
現在想想,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布偶此刻就放在她床底下的一隻舊木箱裡,她打算明天找個機會把它處理掉。
王先翠翻了個身,試圖趕走這些胡思亂想。就在這時,她聽到床底下傳來一聲輕微的"咚"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她的身體瞬間僵住了,耳朵豎起來仔細聽。過了好一會兒,再沒有聲音傳來。"大概是老鼠,"她安慰自己,"明天得找點老鼠藥。"
第二天天剛亮,王先翠就起床了。婆婆難得地還沒醒,她輕手輕腳地準備早飯。煮粥的時候,她突然想起床底下的布偶,決定趁婆婆沒起床把它處理掉。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拉出那隻舊木箱。箱子沒鎖,蓋子卻關得緊緊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從裡麵頂住了。王先翠的心跳加快了,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掀開箱蓋——
布偶不見了。
箱子裡隻有幾件她多年不穿的舊衣服,那個詭異的布偶蹤影全無。王先翠把箱子裡的東西全倒出來,甚至檢查了箱子底部,確實沒有布偶的蹤跡。
"我明明放在這裡的..."她喃喃自語,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爬上脊背。
"找什麼呢?"婆婆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王先翠嚇得差點叫出聲。
"沒、沒什麼,"她慌忙站起來,把箱子推回床底,"找件舊衣服想改個圍裙。"
婆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轉身去了堂屋。王先翠鬆了口氣,卻更加困惑了。布偶去哪了?難道昨晚的聲音真的是它發出來的?
接下來的幾天,王先翠總是心神不寧。她翻遍了家裡的每個角落,都沒找到那個布偶。更奇怪的是,婆婆的身體似乎突然好了起來,原本花白的頭發根部竟然長出了黑發,臉上的皺紋也少了些,走路都比以前利索。
村裡人見了都說老太太越活越年輕,王先翠卻覺得毛骨悚然。特彆是婆婆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像...像那個布偶臉上的笑容。
第五天晚上,王先翠做了個噩夢。夢裡她站在老槐樹下,樹根處有個洞,洞裡伸出無數隻蒼白的手想要抓住她。她拚命逃跑,卻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聲音既像婆婆又像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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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醒時天還沒亮,渾身冷汗淋漓。床底下又傳來那種輕微的摩擦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木地板上移動。王先翠鼓起勇氣,猛地掀開床單往下看——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剛好照在床底的地麵上。那個消失的布偶就躺在那裡,臉朝上對著她,黑線繡的眼睛似乎在發光。更可怕的是,布偶的位置比她放進去時移動了至少兩尺,而且它的臉...它的臉變得更像人了,隱約能看出王先翠自己的五官輪廓。
王先翠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來。她顫抖著伸手想抓住布偶,卻在即將碰到它時猶豫了。一種本能的恐懼讓她縮回了手。她重新蓋上床單,決定等天亮再說。
天亮後,王先翠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床底。布偶又不見了。
她徹底慌了,決定去找村裡唯一讀過書的張老師問問。張老師六十多歲,是村裡少有的文化人,據說懂些風水玄學。
"張老師,您聽說過布偶自己會動的事嗎?"王先翠小心翼翼地問,沒敢提婆婆的變化。
張老師推了推老花鏡,眉頭皺了起來:"你撿到什麼了?"
王先翠隻好把發現布偶的事簡單說了,隱去了細節。張老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槐樹下的布偶..."他喃喃道,"先翠,你婆婆最近有什麼變化嗎?"
王先翠一驚,沒想到張老師會直接問這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張老師歎了口氣:"老一輩有種說法,叫"替身術"。據說用特定方法製作的布偶可以替人承受病痛災禍,甚至...轉移壽命。"
王先翠感到一陣寒意:"什麼意思?"
"意思是,"張老師壓低聲音,"如果有人把布偶做得像另一個人,再施以邪法,可以把災禍轉嫁到那人身上,甚至...奪取那人的壽命。"
王先翠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她想起布偶越來越像自己的臉,想起婆婆突然變好的身體...
"那我該怎麼辦?"她顫抖著問。
"找到那個布偶,燒了它。"張老師嚴肅地說,"但要小心,它可能已經...認主了。"
回家的路上,王先翠的腦子亂成一團。婆婆真的會害她嗎?為什麼?就為了多活幾年?她想起這十年來婆婆對她的種種刁難,想起丈夫的冷漠,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了解釋。
也許,婆婆一直就想要她的命。
當天晚上,王先翠假裝早早睡下,實際上睜著眼睛等待。她要親眼看看,那個布偶到底會不會動,婆婆又和它有什麼關係。
午夜時分,一陣輕微的響動從婆婆房間傳來。王先翠屏住呼吸,聽到婆婆的腳步聲向她的房間靠近。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手心全是冷汗。
婆婆的腳步聲在她門口停住了。王先翠眯著眼睛,借著月光看到門縫下婆婆的影子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過了足足五分鐘,腳步聲才再次響起,漸漸遠去。
王先翠等了一會兒,確定婆婆回房了,才悄悄爬起來。她決定趁現在去找那個布偶。剛下床,她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燒香的味道,又夾雜著某種腐爛的氣息。
味道是從婆婆房間方向傳來的。王先翠光著腳,像貓一樣無聲地走向婆婆的房間。門虛掩著,一道昏黃的光線從門縫透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從門縫往裡看——
婆婆背對著門跪在地上,麵前擺著一個小香爐,香煙繚繞中,那個布偶就放在香爐前。婆婆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正對著布偶念念有詞。最恐怖的是,布偶竟然在動!它的手臂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著,黑線繡的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什麼。
王先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看到婆婆轉過身來,月光下,婆婆的臉竟然年輕得像四十多歲,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黑得嚇人,眼白幾乎看不見,就像...就像布偶的眼睛。
就在這時,婆婆突然抬頭,直直地看向門縫——看向王先翠躲藏的地方。王先翠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有隻看不見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她轉身就跑,回到自己房間鎖上門,鑽進被子裡瑟瑟發抖。她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變了。從她撿回那個布偶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已經被引向了一個可怕的深淵。
王先翠整夜未眠,天剛蒙蒙亮就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裡乾嘔。她的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都吐不出來。昨晚看到的畫麵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婆婆對著那個越來越像自己的布偶念咒,布偶詭異地扭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