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從把最後一袋麵粉塞進摩托車後座的鐵架裡,用麻繩捆了三道。八月的太陽毒辣辣地掛在頭頂,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往下淌,在滿是灰塵的臉上衝出幾道淺溝。
"爸,還要多久啊?"兒子劉小滿蹲在路邊樹蔭下,用樹枝戳著一隊搬家的螞蟻。
"快了快了,翻過前麵那個山頭就到。"劉正從抹了把汗,抬頭望向遠處連綿的丘陵。其實按照正常路線,他們至少還要走兩個小時,但他不想告訴妻兒自己打算抄近路——穿過那個叫"鬼臉窪"的山穀。
妻子王桂芳從雜貨店拎著兩瓶冰鎮汽水出來,遞給兒子一瓶,另一瓶給了丈夫。"這天熱得邪性,"她眯眼看了看天色,"要不咱在鎮上住一晚,明早再走?"
"不行,娘說今天必須到,明天是爹的忌日。"劉正從擰開瓶蓋,咕咚咕咚灌下半瓶,冰涼的液體讓他打了個哆嗦。他瞥見妻子擔憂的眼神,又補充道:"我知道有條近路,能省一半時間。"
王桂芳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你彆是說...鬼臉窪?"
"那都是老輩人瞎編的。"劉正從乾笑兩聲,卻想起十年前村裡李瘸子半夜從那回來,第二天就瘋了,整天念叨"樹上有張臉"。他搖搖頭甩開這些念頭,"走吧,天黑前能到。"
摩托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劉小滿夾在父母中間,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轉過一個急彎後,路麵突然變窄,兩側的樹木愈發茂密,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枝葉過濾後,隻剩下斑駁的光點灑在泥土路上。
"就是這兒了。"劉正從放慢車速。路左邊立著一塊風化嚴重的石碑,上麵模糊刻著"窪子嶺"三個字,但村裡人都叫它"鬼臉窪"。
王桂芳抓緊了丈夫的衣角:"要不我們還是繞路吧?"
"都到這兒了。"劉正從硬著頭皮往前開。車輪碾過厚厚的落葉,發出令人不適的碎裂聲。山穀裡的溫度明顯低了幾度,劉小滿醒了,揉著眼睛四處張望。
"爸,這裡怎麼這麼安靜?"
確實安靜得反常。沒有鳥叫,沒有蟲鳴,甚至連風聲都沒有,隻有摩托車引擎的突突聲在山穀間回蕩。劉正從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他加大油門,想快點穿過這片陰森的山窪。
路越來越窄,兩邊的樹叢幾乎要擦到車身。就在這時,劉正從餘光瞥見右側的灌木叢裡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他下意識轉頭,看到一張蒼老的、布滿皺紋的臉在枝葉間一閃而過。
"啊!"他驚叫一聲,摩托車猛地歪向一邊。
"怎麼了?"王桂芳緊張地問。
"沒...沒什麼,差點壓到石頭。"劉正從強作鎮定,心跳卻快得發疼。那張臉——慘白的皮膚,深陷的眼窩,乾癟的嘴唇——絕不是幻覺。它出現的時間不到一秒,卻在他視網膜上烙下了清晰的印記。
"爸,你手在抖。"劉小滿從後麵探出頭。
"專心開車。"王桂芳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但她的聲音也有些發顫。
終於,前方出現了光亮,摩托車衝出了山窪。劉正從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一定是眼花了,他告訴自己,可能是樹枝和陰影的錯覺組合。
到了母親家已是傍晚。老宅院裡飄著燉肉的香氣,劉正從的妹妹劉正紅正在廚房忙活。一家人熱熱鬨鬨吃了晚飯,劉小滿和堂兄弟姐妹們在院子裡追逐打鬨,笑聲驅散了劉正從心中的陰霾。
直到深夜躺在床上,那張臉才又浮現在他腦海中。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走到窗前。月光如水,照在院子裡那棵老梨樹上。忽然,樹枝搖晃了一下,劉正從瞪大眼睛——在樹乾和枝葉之間,隱約浮現出一張蒼老的麵孔,正對著他的窗口!
他猛地拉上窗簾,心臟狂跳。一定是太累了,他告訴自己,明天還要早起上墳,得趕緊睡覺。
第二天祭祖儀式結束後,劉正從借口去鎮上買煙,其實是去找村裡的老獵戶張大山。張大山年輕時經常進山打獵,對鬼臉窪的傳說知道得最多。
"張叔,您聽說過鬼臉窪有什麼...特彆的東西嗎?"劉正從遞上一支煙,儘量讓自己的問題聽起來漫不經心。
張大山接過煙,在鼻子下嗅了嗅,渾濁的眼睛盯著劉正從:"你見著了?"
"見著什麼?"劉正從心跳漏了一拍。
"那張臉。"張大山點燃煙,深深吸了一口,"老太太的臉,是不是?"
劉正從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那地方邪性,"張大山吐出一口煙圈,"解放前是個亂葬崗,後來改成耕地,再後來荒了。有人說在那兒見過一張飄著的老太太臉,誰看她,她就跟誰回家。"
"那...那怎麼辦?"劉正從聲音發顫。
張大山聳聳肩:"有人說是土地婆顯靈,得殺雞燒紙祭拜。也有人說是冤魂不散..."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劉正從一眼,"你最好彆走那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