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強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抬頭看了看天色。西邊的太陽已經完全沉下去了,隻剩下一點暗紅色的餘暉掛在天邊,像是被稀釋的血跡。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心裡暗暗後悔不該在鄰村喝到這麼晚。
"家強啊,要不就在我家住一晚?這天都黑了。"酒席上,老李頭拉著他的手勸道。
"不了不了,家裡還有事,媳婦兒還等著呢。"張家強擺擺手,又灌下一杯白酒,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
現在想想,真該聽老李頭的。張家強走在山間小路上,四周越來越暗。這條山路他走了十幾年,閉著眼睛都能摸回家,可今晚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心裡發毛。或許是酒喝多了,他安慰自己。
月亮被雲層遮住了,隻有幾顆星星微弱地閃爍著。山風吹過路邊的灌木叢,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草叢裡爬行。張家強不由得裹緊了外套,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轉過一個山坳,前麵就是村外的老墳地了。那裡埋著村裡幾代人的先輩,包括張家強十年前去世的爺爺。平時白天經過那裡,張家強都會停下來給爺爺的墳頭拔拔草,燒炷香。但晚上...村裡人都說那地方陰氣重,晚上最好繞道走。
"繞什麼繞,多走二裡地呢。"張家強自言自語,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酒壯慫人膽,他心想自己一個大老爺們,還怕這個?
墳地越來越近,黑暗中隻能看到一個個隆起的土包輪廓,像是一群蹲伏的野獸。張家強感覺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手心滲出冷汗。他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起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那個聲音。
"家強..."
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又像是貼著他的耳朵響起。張家強猛地停住腳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那是爺爺的聲音。絕對沒錯,他從小聽到大的聲音,那種帶著地方口音的、沙啞又溫和的呼喚。十年前爺爺咽氣前,最後喊的就是他的名字。
"家強啊...過來..."
聲音更清晰了,從墳地深處傳來。張家強感覺雙腿發軟,酒意全變成了冷汗。他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裡是爺爺的墳。
"不...不可能..."他的牙齒開始打顫,發出咯咯的響聲。
月光突然從雲層中透出來一點,慘白的光照在墳地上。張家強看到爺爺的墳頭上,似乎站著一個人影。那人影佝僂著背,穿著爺爺生前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對襟褂子。
"爺爺...?"張家強不自覺地喊出聲,隨即就後悔了。民間傳說,夜裡聽到有人喊你名字,千萬不能答應。
人影動了動,慢慢轉過身來。月光下,張家強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那張臉他太熟悉了,是爺爺沒錯,但比記憶中更加蒼白,眼睛黑洞洞的,嘴角卻詭異地向上翹著,像是在笑。
"家強...過來扶爺爺一把..."
那聲音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帶著一種濕冷的質感。張家強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跑!他的大腦發出指令。張家強轉身就要跑,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像是灌了鉛,怎麼也抬不起來。更可怕的是,他感覺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抓住了他的腳踝。
"啊——!"張家強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拚命掙紮著向前撲去。那冰冷的感覺消失了,他連滾帶爬地往前跑,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幾乎要撞斷肋骨。
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卻始終跟在他後麵。
"家強...彆跑...爺爺想你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張家強感覺有一陣冷風吹過他的後頸,像是有人對著他的脖子呼氣。他不敢回頭,拚命往前跑,肺裡火燒一樣疼。
小路在前方拐了個彎,張家強腳下一滑,整個人摔進了路邊的溝裡。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感覺一隻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找到你了..."
那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帶著腐朽的氣息噴在張家強的臉上。他終於忍不住回頭看去——
月光下,爺爺的臉幾乎貼著他的鼻子。那張臉比剛才看到的更加恐怖,皮膚呈現出死人才有的青灰色,眼睛沒有眼白,全是漆黑的。最可怕的是,他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裡麵發黃的牙齒。
"爺爺...求求你..."張家強哆嗦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
"家強...爺爺冷啊..."鬼魂的聲音突然變得淒厲,"棺材裡好冷...你來看看爺爺..."
一隻冰冷的手摸上了張家強的臉,那觸感像是泡了很久的皮革,又濕又滑。張家強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張家強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他躺在自家床上,妻子王秀芬正坐在床邊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