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地區有個老輩人傳下來的說法,叫"陰召"。意思是陽壽將儘的人,會看見已經死去多年的親人。那身影模模糊糊的,就站在不遠處,不說話也不靠近,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你。老人們說,這是陰間的親人來接人了,看見的人,活不過七天。
周超第一次聽這個傳說時,才十二歲。那是個夏夜,村裡幾個半大孩子圍坐在打穀場的草垛旁,七嘴八舌地講著村裡的怪事。李家的二小子說得最起勁,說他三叔公臨死前三天,在自家後院看見了死去二十年的老母親。
"三叔公說,老太太就站在梨樹下,穿著下葬時那件藍布褂子。"李家二小子壓低聲音,眼睛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他喊了聲"娘",那影子就不見了。三天後,三叔公在井台打水時一頭栽進去,撈上來時臉都紫了。"
周超記得自己當時打了個寒顫,後背一陣發涼。其他孩子也都不說話了,隻聽見遠處稻田裡的蛙鳴和近處蟋蟀的叫聲。
"看見"陰召"的人,都怎麼死的?"有個膽小的孩子小聲問。
"各式各樣的。"李家二小子掰著手指數,"張家的媳婦是喝農藥,王家的老四是掉進石灰窯,我三叔公是淹死...反正沒一個活過七天。"
二十年過去,周超已經三十二歲,早把那個夏夜的恐怖故事忘得差不多了。直到那個傍晚,他在自家稻田的田埂上,看見了那個不該出現的身影。
那是五月初,插秧的季節。周超在田裡忙活到太陽西斜,腰已經酸得直不起來。他站在田埂上捶著後腰,望著綠油油的秧苗,盤算著明天要去鎮上買化肥。暮色像一層薄紗,慢慢籠罩著田野,遠處的山巒變成了深藍色的剪影。
就在他轉身準備回家時,眼角餘光瞥見了什麼。在田埂儘頭,靠近老墳崗的那片荒地上,站著一個身影。
周超眯起眼睛。那是個瘦小的身影,微微佝僂著背,穿著一件深色衣服。天色已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那輪廓、那姿態,莫名地熟悉。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手心滲出冷汗。那身影一動不動,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似乎在望著他。
"誰在那兒?"周超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田野上顯得格外響亮。
沒有回應。那身影依舊靜立,仿佛與暮色融為一體。
周超向前走了幾步,想看清楚些。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吹過,田裡的秧苗沙沙作響。他眨了下眼,再睜開時,那身影不見了。
荒地上空蕩蕩的,隻有幾叢野草在風中搖曳。
周超站在原地,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爬上脊背。他想起小時候聽過的那些故事,關於"陰召"的傳說。但隨即又搖搖頭,嘲笑自己胡思亂想。肯定是看花眼了,或者是哪個村裡老人出來散步。
他加快腳步往家走,天色越來越暗,路邊的樹木投下詭異的影子。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跟著他,但每次回頭,身後隻有空蕩蕩的村道。
回到家,妻子王秀正在灶台前做飯。見他臉色不對,問他怎麼了。
"沒事,就是累了。"周超沒提田埂上看到的身影,自己都覺得那太荒謬。他奶奶去世都二十年了,怎麼可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渾身一僵。現在回想起來,田埂上那個模糊的身影,那佝僂的背,那站姿,不正像極了他記憶中的奶奶嗎?
周超的手開始發抖,他倒了杯白酒,一口氣灌下去。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燒到胃裡,卻驅不散那股寒意。
"你今天怎麼了?怪裡怪氣的。"王秀狐疑地看著他。
"真沒事。"周超勉強笑了笑,"明天我得去鎮上買化肥,借老劉家的三輪摩托用用。"
那晚,周超睡得極不安穩。半夜裡,他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聲音來自院子裡,像是有人在輕輕走動。他屏住呼吸聽著,那腳步聲很輕,卻清晰可辨,從院門慢慢移到堂屋門口,然後停住了。
周超的心跳如鼓,冷汗浸濕了後背。他輕輕推醒身邊的王秀。
"院子裡有人。"他壓低聲音說。
王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聽了聽:"哪有聲音?你做夢呢吧?"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門閂被輕輕撥動的聲音。王秀這下徹底醒了,驚恐地抓住周超的胳膊。
"我去看看。"周超抄起床邊的鐵鍬,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他猛地拉開門,月光下,院子裡空無一人。院門關得好好的,門閂也紋絲未動。
"沒人啊。"王秀跟出來,困惑地說。
周超檢查了院子的每個角落,什麼也沒發現。但當他低頭時,看見地上有一串模糊的腳印,很小,像是老人的布鞋留下的。那腳印從院門延伸到堂屋門口,然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