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從把最後一袋核桃搬上三輪摩托車時，太陽已經西斜。鎮上的集市漸漸散去，小販們收拾著攤位，空氣中飄著熟食和灰塵混合的氣味。他數了數兜裡的鈔票，比預想的多了三十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核桃今年長勢不錯，價錢也比往年好。
"老周，還不走啊？"隔壁賣菜的老張頭正往驢車上裝空筐。
"這就走。"周有從用麻繩把車上的核桃袋固定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家裡婆娘等著呢。"
老張頭抬頭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路上小心點。聽說前些日子李家莊那邊有人走夜路撞了邪。"
周有從不以為然地笑笑："我走了二十年的路，閉著眼都能摸回去。"他發動摩托車，發動機發出沉悶的轟鳴，排氣管噴出一股黑煙。
出鎮子時，西邊的天空還剩一抹暗紅。周有從把外套裹緊了些，初秋的風已經帶著涼意。三輪摩托車在土路上顛簸，車燈照亮前方十幾米的路麵，兩側是連綿的農田，偶爾閃過幾棵孤零零的樹影。
開了約莫半小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周有從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條路他走了無數遍，按理說該經過王莊的岔路口了，可四周的景物卻變得陌生起來。田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灌木叢，在車燈照射下投出張牙舞爪的影子。
摩托車儀表盤的燈光忽明忽暗，周有從拍了拍，以為是接觸不良。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前方的路麵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青霧，像紗一樣鋪展開來。這霧不似平常，在車燈照射下泛著詭異的青色熒光。
"見鬼了..."周有從嘟囔著，放慢了車速。他記得這條路應該是一片開闊地，怎麼會有霧？而且這顏色...
摩托車突然劇烈顛簸了一下，周有從差點沒扶穩車把。等他重新掌握平衡時，發現前方的青霧更濃了，幾乎遮蔽了道路。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霧中似乎站著一個人影。
周有從的脊背竄上一股寒意。那人影離路邊約莫十米遠，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在青霧中若隱若現。他本能地想要避開，卻發現摩托車像是被什麼力量牽引著，直直朝那人影的方向駛去。
"操！"周有從猛打方向，三輪車劇烈搖晃，差點側翻。他死死抓住車把，手心沁出冷汗。等車子穩住，他回頭看去，那人影依然站在原地，但似乎...轉過了頭。
儘管隔著濃霧，周有從卻能感覺到兩道冰冷的目光釘在自己背上。他不敢再看，加大油門向前衝去。發動機發出刺耳的轟鳴，車速表的指針不斷攀升。
開了約莫五分鐘，周有從的呼吸才稍微平穩些。他告訴自己剛才一定是眼花了，可能是路邊的樹或者電線杆。可就在這時，後視鏡裡閃過一道青光。
周有從的血液瞬間凝固。後視鏡裡，一個模糊的人影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追著摩托車而來。那人影全身籠罩在青色的光暈中，跑動的姿勢怪異而僵硬，像是關節不能彎曲似的。
"不可能..."周有從的喉嚨發緊，幾乎發不出聲音。他猛踩油門，三輪車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速度提到了極限。冷風呼嘯著刮過他的臉，眼睛被吹得生疼，可他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那東西就會撲上來。
後視鏡裡的人影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無論周有從如何加速都無法甩開。更可怕的是，周圍的青霧越來越濃，車燈的光線被吞噬得隻剩下昏黃的一小圈。道路兩側的景物已經完全看不清了，仿佛摩托車正行駛在一片虛無之中。
周有從的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冷汗浸透了後背。他突然想起老張頭說的話——撞邪。難道真讓他遇上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摩托車的前輪突然劇烈震動，像是軋過了什麼東西。
"砰！"
一聲悶響從車底傳來，緊接著是金屬斷裂的刺耳聲音。摩托車猛地傾斜，周有從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甩了出去。他在空中短暫地看到了那個青色人影已經近在咫尺，然後重重摔在堅硬的路麵上。
劇痛從右腿傳來，周有從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右腿完全不聽使喚。摩托車倒在幾米外，前輪扭曲變形，車燈一閃一閃，隨時可能熄滅。
青霧中，那個身影緩緩走近。周有從終於看清了它的模樣——一個成年男性，穿著幾十年前常見的那種粗布衣裳，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紫色，像是被凍死的人。最恐怖的是它的臉，青灰色的麵皮下似乎沒有肌肉，直接包裹著骨骼，兩隻眼睛深陷在眼窩裡，閃爍著幽綠的光。
周有從想尖叫，卻隻發出嘶啞的喘息。他想爬走，右腿卻傳來鑽心的疼痛。青麵鬼離他隻有三步遠了，他能聞到一股腐朽的寒氣從那具軀體上散發出來，像是打開了多年未動的冰窖。
"彆...彆過來..."周有從抓起一塊石頭扔過去，石頭穿過青麵鬼的身體，落在後麵的霧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青麵鬼停下了腳步，歪著頭看他。這個動作讓它的頸部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仿佛骨頭已經凍脆了。然後，它緩緩抬起一隻青紫色的手，指向周有從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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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從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腿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摔斷了。但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疼痛了，隻有一種刺骨的寒意從傷處蔓延開來，像是有人往他的血管裡注入了冰水。
青麵鬼又向前邁了一步。周有從絕望地向後蹭著，手掌被粗糙的路麵磨出血痕。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模糊的人聲，還有手電筒的光亮穿透青霧。
"那邊！我聽到聲音了！"
"快去看看！"
青麵鬼的動作頓住了。它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周有從看到它青灰色的臉上閃過一絲類似憤怒的表情。然後，它俯下身，那張可怖的臉幾乎貼到周有從麵前。
一瞬間，周有從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頭頂灌入，五臟六腑仿佛都被凍住了。他的視野開始模糊，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看到青麵鬼的嘴微微張開，一股白氣飄出，在空中凝結成冰晶落下。
當周有從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村裡的衛生所裡。村長和幾個村民圍在床邊，見他睜開眼睛，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老天爺，你可算醒了！"村長擦著額頭的汗，"我們在路邊發現你時，你都凍僵了，右腿骨折，我們還以為..."
周有從的喉嚨乾得冒火，勉強擠出幾個字："青...青麵鬼..."
屋裡頓時安靜下來。村民們交換著眼神，有人不安地搓著手。最後還是村長歎了口氣："你遇到的是"凍死鬼"，老一輩人都知道。四十年前，有個貨郎走夜路凍死在那邊，後來就..."
周有從突然想起青麵鬼身上的衣服，確實是幾十年前的樣式。他顫抖著問："它...為什麼要追我？"
"凍死的人，魂魄被寒氣困住，不得超生。"村長壓低聲音，"它們會找替身，把活人凍死，自己才能解脫。"
周有從感到一陣後怕。如果不是村民及時趕到...他試著動了動右腿，卻沒有任何感覺。
醫生走過來，表情凝重："周老弟，你的右腿...神經凍傷了，恐怕..."
周有從沒有聽完就明白了。他永遠失去了右腿的知覺，就像被永遠帶走了一部分體溫。每當陰雨天，傷處就會傳來刺骨的寒意，提醒他那晚的遭遇。
而那條路，他再也不敢在天黑後獨自經過了。村民們都說，偶爾還能在霧夜裡看到一個青色的影子站在路邊，等待著下一個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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