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梅第一次見到那件戲服是在城南的舊貨市場。作為民俗文化研究員,她每周都會來這裡淘些老物件。那天黃昏,夕陽將攤位的陰影拉得很長,她在一堆破舊衣物中瞥見了一抹驚心動魄的紅。
那是一件清末民初樣式的戲服,大紅緞麵上繡著繁複的金線牡丹,水袖邊緣已經有些泛黃,卻依然能看出當年的華美。最引人注目的是衣襟處用黑絲線繡著一個小小的"柳"字,針腳細密得幾乎與布料融為一體。
"姑娘好眼力。"攤主是個乾瘦老頭,眼睛渾濁得像蒙了層灰,"這物件可有年頭了。"
崔雪梅小心地撫過戲服表麵,指尖傳來一陣異樣的冰涼,仿佛觸摸的不是布料,而是一塊寒玉。她沒在意,繼續檢查著戲服的細節。領口內襯上有幾處暗褐色汙漬,像是乾涸的血跡,但年代久遠,已經與布料同化。
"多少錢?"她問道。
老頭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不還價。"
這個價格便宜得可疑。崔雪梅抬頭看老頭,發現他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她,嘴角微微抽動,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
"這衣服...有什麼來曆嗎?"她試探著問。
老頭突然壓低聲音:"姑娘,我實話告訴你吧,聽說是民國初年一個名伶的戲服,那人後來...死得不太平。"他頓了頓,"姑娘要是買了,夜裡彆穿,也彆掛起來,最好鎖箱子裡。"
崔雪梅笑了笑,隻當是商人的營銷手段。她付了錢,小心地將戲服疊好放進背包。離開時,她總覺得老頭在背後盯著她,目光如有實質地黏在她的背上。
回到家已是晚上九點。崔雪梅的公寓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潔。她將戲服取出,平鋪在書桌上仔細端詳。在台燈的光線下,金線牡丹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突然覺得口渴,起身去廚房倒水。回來時,戲服的水袖位置似乎移動了——原本整齊疊放的兩條水袖,現在一條垂在桌邊,像是有誰剛剛抬手又放下。
崔雪梅揉了揉眼睛,懷疑是自己記錯了。她喝了口水,繼續研究戲服。翻開內襯時,一張泛黃的紙條飄落出來。上麵用毛筆寫著幾行小字,墨跡已經褪色:
"夢梅泣血,此恨綿綿。若得重來,必不負君。"
字跡娟秀卻透著股狠勁,最後一筆幾乎劃破紙麵。崔雪梅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趕緊將紙條放回原處。她決定明天再研究,於是把戲服掛在了臥室的衣架上,準備睡覺。
淩晨三點,崔雪梅被一陣細微的聲響驚醒。那聲音像是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又像是有人在輕聲哼唱。她睜開眼,臥室裡一片漆黑,隻有窗外路燈的微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線。
沙沙聲來自衣架方向。
崔雪梅僵在床上,不敢動彈。借著那線微光,她看到掛在衣架上的戲服正在無風自動,水袖緩緩飄蕩,如同有人穿著它在翩翩起舞。更可怕的是,衣領處微微隆起,仿佛有看不見的頭顱支撐著它。
她屏住呼吸,伸手摸向床頭燈的開關。就在手指即將觸到開關的瞬間,戲服突然靜止不動了,就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燈亮了,衣架上的戲服安靜地掛著,與睡前彆無二致。崔雪梅長舒一口氣,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她下床檢查戲服,發現內襯裡的紙條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崔雪梅頂著黑眼圈去了圖書館。她查閱了民國時期的戲曲資料,試圖找出戲服的來曆。經過大半天搜尋,她在一本泛黃的舊雜誌上發現了一則簡短報道:
"民國十二年春,名伶柳夢梅於登台前自縊身亡,身著大紅牡丹戲服,時年二十二歲。坊間傳言其與某富家公子有染,被棄後羞憤自儘。"
雜誌上附著一張模糊的照片,正是那件大紅牡丹戲服。崔雪梅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竄上來。她繼續查找,在一本戲曲評論集中找到了更詳細的記載:
"柳夢梅最拿手的是《牡丹亭》中杜麗娘一角。其死前最後一次登台,演至"遊園驚夢"一折時突然泣不成聲,掩麵奔下戲台,三日後被發現懸梁於寓所。據傳其死後,那件大紅戲服不翼而飛..."
崔雪梅合上書,心跳如鼓。她想起戲服內襯上的暗褐色汙漬,那很可能是柳夢梅自縊時流下的血跡。她匆匆離開圖書館,決定去找昨天那個攤主問個清楚。
然而當她趕到舊貨市場時,那個攤位空空如也,旁邊的商販說那個老頭昨天下午就收攤走了,再沒出現過。
夜幕再次降臨,崔雪梅坐在客廳裡,盯著放在茶幾上的戲服。她考慮過把它扔掉,但作為民俗研究者,這件文物實在太過珍貴。她決定再觀察一晚,如果還有異常就找專業人士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