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誌強站在紅旗旅社斑駁的鐵門前,夏末的熱浪裹挾著灰塵撲麵而來,他卻莫名打了個寒顫。這座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輝煌一時的國營旅社,如今隻剩下三層灰黃色的水泥建築,像一具被抽乾生命的軀殼,靜靜矗立在城市邊緣。
作為《都市異聞》雜誌的記者,劉誌強對這類地方再熟悉不過。紅旗旅社在世紀初倒閉後,逐漸成為城市探險者和靈異愛好者口中的"聖地"。傳聞這裡夜半常有腳步聲回蕩,空房間裡會突然亮起燈光,更有甚者聲稱見過穿老式中山裝的影子在走廊遊蕩。
"都是些無稽之談。"劉誌強自言自語道,從背包裡掏出相機。他今年三十五歲,做民俗記者已有十年,見過太多所謂的"靈異場所",最後都被證明是流浪漢、吸毒者或是年輕人惡作劇的產物。但紅旗旅社的傳說確實有些特彆——太多不同的人,在完全不相識的情況下,描述了相似的詭異經曆。
鐵門上的鎖早已鏽蝕,劉誌強輕輕一推,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門開了。他邁步走進旅社前院,雜草從水泥裂縫中頑強生長,幾株野薔薇攀附在牆麵上,開出慘淡的粉色花朵。
主樓的正門是兩扇對開的木門,紅漆剝落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劉誌強伸手推門,一股陳腐的空氣立刻湧出,夾雜著木頭黴變和某種他說不上來的古怪氣味。他皺了皺眉,打開手電筒,光線劃破室內的昏暗。
旅社大堂比他想象中保存得完好。櫃台上的玻璃已經碎裂,但木製台麵依然堅固;牆上掛著褪色的"為人民服務"標語,字跡模糊卻依稀可辨;角落裡堆著幾把藤椅,藤條斷裂垂落,像老人鬆弛的皮膚。
"有意思。"劉誌強輕聲說,舉起相機拍了幾張照片。閃光燈在昏暗空間中炸開的一瞬,他恍惚看見櫃台後有影子晃動,但定睛看去,隻有塵埃在光線中緩緩飄落。
他走向櫃台,發現一本殘破的登記簿。紙張泛黃發脆,上麵的鋼筆字跡已經暈開,隻能勉強辨認出幾個日期和名字。翻到最後一頁,劉誌強注意到記錄停在一個普通的星期三,沒有任何異常標注。
"如果真有什麼怪事發生,至少該留下點痕跡吧。"他嘀咕著,將登記簿放回原處,卻突然發現玻璃櫃台內側有一個清晰的手印——不是灰塵堆積的痕跡,而是像有人將沾了什麼東西的手按在上麵留下的暗紅色印記。
劉誌強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手印看起來新鮮得不可思議,與周圍積滿灰塵的環境格格不入。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手電筒光掃過地麵,發現地磚上有幾道拖曳的痕跡,從櫃台延伸向走廊深處。
"可能是之前來探險的人留下的。"他試圖用理性解釋,但心跳已經不受控製地加快。白天的大堂尚且如此陰森,夜晚的紅旗旅社會是什麼樣子?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劉誌強就決定今晚要再來一次——真正的靈異現象往往在夜間出現,他要為自己的報道收集第一手資料。
離開旅社時,劉誌強注意到門口的老槐樹上掛滿了紅色的許願布條,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像無數條細小的舌頭。這景象莫名讓他想起小時候聽過的故事——槐樹招鬼。
當晚十一點,劉誌強再次來到紅旗旅社。月光給破敗的建築鍍上一層慘白的光暈,所有窗戶都像空洞的眼眶,無聲地注視著他。這次他帶了更專業的裝備:強光手電、紅外相機、錄音筆,甚至還有一個簡易的電磁場檢測儀。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黑暗如潮水般湧來,手電筒的光線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削弱,隻能照亮前方不到兩米的範圍。劉誌強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大堂。
與白天不同,夜晚的旅社仿佛活了過來。每走一步,地板都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遠處不時傳來輕微的"啪嗒"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落;空氣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黴味,還混合著一絲鐵鏽般的腥氣。
劉誌強打開錄音筆,清了清嗓子:"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二十分,我在紅旗旅社大堂。溫度比白天明顯降低,初步估計在十五度左右,遠低於室外溫度。"
他走向白天發現的那些拖曳痕跡,蹲下身仔細查看。在手電筒強光下,痕跡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不像血跡氧化後的褐色,而是仿佛剛剛留下不久的新鮮血跡。劉誌強伸手想觸摸,卻在即將接觸的瞬間停住了——他聽到樓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有人嗎?"他喊道,聲音在空曠的旅社內回蕩。腳步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急促的"噠噠"聲,像是小跑著遠離。
劉誌強心跳如鼓,但職業本能驅使他向聲音來源走去。樓梯在大堂右側,木質台階已經腐朽,他必須小心選擇落腳點。上到二樓,走廊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房門,門牌號早已脫落,隻剩下鏽蝕的金屬框。
他注意到最靠近樓梯的那扇門微微開著一條縫。這很不尋常——白天他來時確認過,所有房門都是鎖死的。劉誌強慢慢靠近,用腳尖輕輕抵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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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電筒光照進去的瞬間,他看到一個黑影從房間另一側閃過,速度之快幾乎像是錯覺。但更讓劉誌強毛骨悚然的是房間本身——與其他破敗的房間不同,這裡幾乎保持著完好的原貌:床鋪整齊,床頭櫃上甚至放著一個老式搪瓷杯,杯底殘留著已經乾涸的茶漬。
"這不可能..."劉誌強喃喃自語。紅旗旅社廢棄至少二十年,不可能還有如此完好的房間。他小心地走進去,發現床單上有人躺過的痕跡,枕頭微微凹陷,仿佛剛剛還有人在這裡休息。
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從腳底竄上脊背。劉誌強猛地轉身,確信自己聽到了呼吸聲——就在他耳邊,清晰而潮濕。但身後空無一物。
他決定離開這個房間,卻在轉身時發現門無聲地關上了。劉誌強衝過去擰動門把手,卻像被焊死一般紋絲不動。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他,額頭滲出冷汗,手電筒的光開始不穩定地閃爍。
"冷靜,劉誌強,冷靜..."他對自己說,深呼吸試圖平複心跳。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門縫下有陰影移動——有什麼東西正站在門外。
手電筒突然熄滅,房間陷入徹底的黑暗。劉誌強聽到床單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人從床上坐起;搪瓷杯輕輕晃動,與木質桌麵碰撞發出清脆的"叮"聲;最可怕的是,他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氣息正從背後緩緩靠近。
"誰在那裡?"他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沒有回答,但床單摩擦聲越來越近,那股寒氣已經貼上了他的後頸。
劉誌強再也無法忍受,用全身力氣撞向房門。令他驚訝的是,這次門輕易被撞開,他踉蹌著跌入走廊,手電筒也奇跡般地重新亮起。不敢回頭,他拚命跑向樓梯,卻聽到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卻始終與他保持固定距離。
下到一樓時,劉誌強發現大堂的布局變了。櫃台不知何時移到了門口,堵住了他的去路;牆上的標語變成了血紅色的"禁止入內";最可怕的是,地板上那些拖曳痕跡現在組成了一條清晰的道路,指向地下室的門——那扇門白天時他明明確認過是鎖死的,現在卻大敞著,裡麵透出微弱的綠光。
劉誌強知道不能去地下室。所有恐怖故事裡,地下室都是最危險的地方。他轉身衝向側麵的員工通道,幸運的是這條路線暢通無阻。衝出旅社後門的瞬間,夏夜的熱浪撲麵而來,幾乎讓他流淚。
他沒有停留,一路狂奔直到遠離旅社數百米才停下喘氣。回頭望去,紅旗旅社在月光下靜默如初,沒有任何異常。但劉誌強知道,他剛才的經曆絕非幻覺。
回到家已是淩晨三點。劉誌強將設備裡的照片導入電腦,放大查看每一個細節。前幾張都很正常,直到他翻到在地下室門前拍的那張——照片上,一隻蒼白的手正從門內伸出,五指張開像是要抓住什麼。更可怕的是,當他將照片調亮後,發現那隻手腕上戴著一塊老式上海牌手表,表盤停在三點零七分。
劉誌強猛地合上電腦,決定天亮前不再看任何照片。他衝了個熱水澡,試圖洗去那種附骨之疽般的寒意,但總覺得有雙眼睛在背後注視著他。
第二天,他將所有資料整理成一篇詳實的報道,題為《紅旗旅社:時間停滯之地》。文章中他如實記錄了自己的經曆,但沒有提及照片中那隻手——那太超現實了,即使對靈異雜誌來說也過於離奇。
報道發表後引起不小反響。有讀者聲稱自己也有類似經曆;曆史愛好者指出紅旗旅社在八十年代確實發生過一起未破的命案;更有建築專家表示,那座樓的地基可能建在了老墳場上。
一個月後,劉誌強路過紅旗旅社所在的那條街。令他震驚的是,整棟建築已經被圍擋圍起,起重機正在拆除屋頂。他向工地保安打聽,得知這裡要建新的商業中心。
"拆的時候有什麼異常嗎?"劉誌強忍不住問。
保安搖搖頭:"沒啥特彆的,就是地下室清理出不少老物件,都送去博物館了。"頓了頓,他又壓低聲音,"不過工頭說,有台挖掘機莫名其妙熄火三次,都是在拆西側牆體的時候。"
劉誌強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離開時,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座正在消失的老建築。恍惚間,他似乎在三樓窗口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但定睛看去,隻有破碎的玻璃反射著陽光。
那天晚上,劉誌強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回到紅旗旅社,所有房間都亮著溫暖的燈光,大堂裡人來人往,服務員穿著製服忙碌著。他走向櫃台,想要辦理入住,卻見接待員抬起頭——那張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塊上海牌手表鑲嵌在原本是嘴的位置,表針永遠停在三點零七分。
劉誌強驚醒時,窗外正下著細雨。他打開電腦,在報道末尾加了一段話:"都市怪談又多了一個版本。有人說紅旗旅社是時間的裂縫,困住了那些不該離去的靈魂;也有人說那裡隻是集體幻覺的投射場。唯一確定的是,有些地方確實比我們想象的更"活躍"——尤其是在我們自以為理解了一切之後。"
他點擊保存,合上電腦。雨聲中,似乎有老式手表的滴答聲從遠處傳來,但劉誌強決定不去深究。有些謎題或許永遠不該被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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