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北風刮得正緊。
姚家坳的冬天總是來得特彆早,山窩窩裡積了厚厚一層雪,把整個村子捂得嚴嚴實實。姚光華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往家走,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手裡拎著半瓶燒刀子,臉上泛著紅光。
“死鬼,又灌了多少貓尿?”李榮琴站在院門口,叉著腰罵道,“明天就要殺年豬了,你這副德行,還能按得住三百斤的豬?”
姚光華嘿嘿一笑,湊上去在李榮琴屁股上捏了一把,“怕啥?老子按不住豬,還按不住你?”
“去你娘的!”李榮琴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卻又忍不住笑了,“趕緊進屋,外頭冷得能凍掉卵子。”
屋裡燒著炕,暖烘烘的。姚光華脫了棉襖,露出精壯的上身,一把將李榮琴摟到炕上。
“彆鬨,”李榮琴假意推拒著,“明天還得早起請張屠戶呢。”
“急啥,那老光棍肯定一請就來。”姚光華的手不老實地探進媳婦衣襟裡,“今年這豬養得肥,至少三百五十斤,夠咱過個肥年了。”
李榮琴被他摸得喘氣粗了些,“死相…那你輕點,彆把炕折騰塌了…”
窗外北風呼嘯,卷著雪花打在窗戶紙上,噗噗作響。
半夜裡,姚光華被尿憋醒,趿拉著鞋到院角茅房撒尿。寒風像刀子似的刮在他光溜溜的身上,他哆嗦著尿完,正要回屋,忽然聽見豬圈那邊有動靜。
他眯著眼望過去,隻見豬圈裡黑黢黢的,那頭養了一年的黑毛豬正站在圈中央,一動不動。
奇怪的是,豬似乎正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姚光華揉了揉眼睛。豬看月亮?他活了四十多年,頭一回見。月光照在豬身上,那畜生的眼睛亮得嚇人,仿佛兩個小燈泡。
“看啥看,明天就送你上路。”姚光華嘟囔一句,趕緊鑽回屋裡,摟著媳婦暖和的的身子睡了。
第二天一早,張屠戶就背著家夥什來了。他是個五十多歲的光棍漢,一身疙瘩肉,臉上總是油光光的。
“光華兄弟,今年豬肥不?”張屠戶把殺豬刀放在磨石上蹭著,刀鋒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
“肥得很,夠你折騰的。”姚光華遞過煙卷,兩人蹲在院子裡抽起來。
李榮琴在灶房燒水,一大鍋水咕嘟咕嘟地冒著白氣。她今天穿了件紅棉襖,襯得胸脯鼓囊囊的。張屠戶瞟了一眼,咽了口唾沫。
“琴妹子越發水靈了。”張屠戶嘿嘿笑道。
姚光華在他肩上捶了一拳,“眼珠子往哪兒瞅呢?趕緊乾活,完事請你喝酒。”
三人來到豬圈前。那頭黑毛豬似乎知道大限將至,在圈裡焦躁地轉著圈,發出哼哼聲。
姚光華和張屠戶跳進豬圈,費了好大勁才把豬按倒。豬拚命掙紮,發出淒厲的尖叫,震得人耳膜發疼。
“快,拿杠子來!”張屠戶吼道。
李榮琴趕緊遞過杠子,兩人把豬的四蹄捆好,用杠子抬到院中的條案上。豬還在掙紮,但已經被牢牢捆住,隻能發出絕望的嚎叫。
張屠戶拿起尖刀,對準豬脖子下方,一刀捅了進去。
血噴湧而出,流入下麵放著的木盆裡。豬的嚎叫聲漸漸弱下去,最後隻剩下輕微的抽搐。
李榮琴端著木盆,準備接血做血腸。忽然,她“咦”了一聲。
“咋了?”姚光華問。
“這血…顏色咋這麼深?”李榮琴皺著眉,“都快黑透了。”
張屠戶湊過來看了一眼,“沒事,天冷,血凝得快。趕緊攪和,彆凝住了。”
按照規矩,殺年豬要接滿一盆血,預示來年富足有餘。可今年的豬血似乎特彆多,已經接滿了一盆,血還在源源不斷地從豬脖子裡流出來。
“怪了,”張屠戶撓撓頭,“這豬血咋流不完似的?”
血已經溢出了木盆,流到地上,在白雪上洇開一大片暗紅。可豬脖子裡的血還在流,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快拿彆的盆來!”姚光華喊道。
李榮琴又拿來一個盆,接著那源源不斷的血流。第二盆也快滿了,血還在流。
三人的臉色都變了。這不符合常理,一頭豬怎麼可能有這麼多血?
更讓人不安的是,流出來的血顏色越來越深,最後幾乎成了黑色,粘稠得像糖稀,散發著一股奇怪的腥味,不像正常的豬血味。
終於,血停了。地上已經積了一大灘黑血,兩個盆都裝得滿滿的。
“真他娘的邪門。”張屠戶喃喃道,“我殺了三十年豬,頭一回見這樣的。”
姚光華心裡發毛,但嘴上還是說:“沒事,可能是豬太胖了,血多些也好,夠吃很久了。”
接下來的工序照常進行。張屠戶給豬吹氣,刮毛,開膛破肚。豬內臟被取出來,放在一個大筐裡。
李榮琴清理著豬腸子,忽然又叫起來:“你們來看!”
姚光華和張屠戶湊過去,隻見李榮琴手裡拿著豬心。那豬心顏色紫黑,上麵似乎有些花紋。
張屠戶接過豬心,仔細看了看,臉色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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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啥?”姚光華問。
張屠戶不說話,隻是把豬心翻過來。在心室的部位,赫然有一個暗紅色的圖案,像是一張扭曲的人臉。
三人都愣住了,院子裡一片死寂。
“今年這豬…不太吉利啊。”張屠戶終於開口,聲音有些發抖。
姚光華強作鎮定,“瞎說啥呢,就是個巧合。趕緊乾活,完事好多給你些肉。”
張屠戶搖搖頭,沒再說什麼,但動作明顯快了許多,仿佛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豬肉被分割成塊,掛在房梁下凍著。姚光華給張屠戶割了一大塊好肉,又塞了一瓶酒,張屠戶匆匆走了,連酒都沒喝。
晚上,姚光華和李榮琴燉了一鍋豬肉。肉香彌漫了整個屋子,但兩人吃起來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肉咋有點酸?”李榮琴皺著眉說。
姚光華嚼著嘴裡的肉,確實有股淡淡的酸味,但不明顯。“沒事,多燉會兒就好了。”
他扒拉幾口飯,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窗外看著自己。他猛地抬頭,窗外隻有漆黑一片。
“咋了?”李榮琴問。
“沒啥。”姚光華搖搖頭,繼續吃飯,但心裡總有些發毛。
夜裡,姚光華被一陣咀嚼聲吵醒。聲音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冬夜裡格外清晰。
他推了推身邊的李榮琴,“你聽見沒?”
李榮琴迷迷糊糊地,“聽見啥?”
“好像有啥在吃東西。”
兩人屏息傾聽,果然有細微的咀嚼聲,似乎是從廚房傳來的。
姚光華披衣下炕,抄起頂門棍,輕輕推開房門。廚房裡黑漆漆的,但咀嚼聲確實是從那裡傳來的。
他猛地推開廚房門,劃亮一根火柴。
黑暗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盯著他。
火柴熄滅了。姚光華趕緊又劃著一根,借著微弱的光亮,他看見——一隻碩大的老鼠正蹲在掛著的豬肉上,啃食著肉塊。
那老鼠大得嚇人,幾乎像隻小貓,毛色黝黑,眼睛紅得發亮。
姚光華怒吼一聲,掄起棍子打去。老鼠敏捷地跳開,竄到牆角,卻不立即逃跑,而是轉過身來,用那雙紅眼睛盯著姚光華,仿佛在挑釁。
“狗日的畜生!”姚光華又揮棍打去,老鼠這才鑽進牆洞不見了。
李榮琴舉著油燈過來,照亮了廚房。掛著的豬肉上已經被啃了幾個缺口,留下細密的牙印。
“這麼大老鼠?”李榮琴驚訝道,“從來沒見過的。”
姚光華檢查著豬肉,心裡越發不安。那老鼠的眼神讓他不舒服,不像畜生的眼神,倒像是……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