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微弱,昏黃、閃爍,像是油燈的光芒。就在前方不遠。
我心裡猛地生出一股希望!有光就有人家!我幾乎是熱淚盈眶地朝著那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去。那光看著近,走起來卻曲折。它總是在前方搖曳,引導著我穿過一片特彆茂密的矮樹林。
樹枝不斷拉扯我的衣服,像無數隻冰冷的手。我顧不上了,眼裡隻有那團光,那代表安全和溫暖的光。我朝著光的方向奮力擠過最後一片灌木,一腳踏出——
腳下猛地一空!
我慘叫一聲,整個人向下墜去!萬幸我反應快,雙手胡亂抓撓,竟死死抱住了一截從崖壁伸出的粗壯樹根!身體懸在半空,腳下是黑黢黢的深淵,冷風從下麵倒灌上來,吹得我渾身冰涼。
我抬頭望去,那點昏黃的燈光,竟然就漂浮在我墜崖處的上方!它無聲地晃動著,像一隻冷漠的眼睛,嘲弄地看著我的絕望。哪是什麼人家燈火,那根本就是……就是誘人跳崖的鬼火!
巨大的恐懼和死亡的威脅讓我爆發出全部力氣。我死命抓著那救命的樹根,腳在崖壁上亂蹬,一點點艱難地往上爬。指甲翻了,手臂被尖銳的石頭劃出口子,我終於狼狽不堪地爬回了崖邊。
我癱在地上,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呼吸,渾身抖得不成樣子。那點鬼火早已消失無蹤。
我不敢再有任何猶豫,也不敢再看任何方向。我記起老人說過,遇上鬼遮眼,不能信眼睛,要信鼻子和耳朵。我趴在地上,仔細聞,奮力捕捉任何可能的信息。山風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牛糞味和炊煙的氣息!雖然微弱,但那是人間煙火的味道!
我閉上眼睛,拚命屏蔽掉眼前所有扭曲恐怖的景象和那誘人致命的虛假光亮,隻用鼻子嗅著那絲微弱的氣味,用耳朵仔細傾聽——極遠處,似乎有一聲極其微弱的狗叫。
我就像個瞎子一樣,朝著氣味和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著,爬行著。我不再看路,不再相信眼睛看到的任何東西。遇到陡坡,我就蹲下身子摸地上的泥土和草葉判斷;遇到樹林,我就摸著樹乾前行。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跟著那味道和聲音走。
這個過程漫長而折磨,恐懼如影隨形。我總覺得身後有東西在跟著,那抹濕漉漉的紅色似乎總在霧的邊緣閃動。但我死死記著李老倌的話:它遮的是你的眼,蒙的是你的心。你不信看到的,它就拿你沒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小時,也可能幾個世紀,我忽然摸到了平整的土路!同時,那股炊煙味變得清晰,狗叫聲也響亮起來。
我猛地睜開眼。
霧不知何時已散開些許,清冷的月光灑下來。我正趴在村後通往梯田的那條小路上!回頭望去,黑黢黢的後山輪廓沉默地臥著,像一頭巨獸。
我連滾爬爬地跑回外婆家,一頭栽進院門,幾乎虛脫。原來姨媽他們已經點著火把到山裡找我了,而焦急等待的外婆看到我狼狽不堪、渾身是傷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我語無倫次地講了經過。
外婆聽完,臉色煞白,沒有多說,立刻點了三炷香插在大門門檻外,又用艾草水在我周身灑了一遍,嘴裡念念有詞,然後打電話給姨媽我回來了。
那晚,我發起了高燒,噩夢不斷,總夢見那點昏黃的燈光和一抹模糊的紅影。
病好後,我再也不敢傍晚獨自上山了。甚至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濃霧和黑暗都有了強烈的恐懼。
李老倌後來跟我說:“娃子,你命大。那東西不是非要你的命,它就是要耍弄你,看你慌,看你怕。它給你指死路,點鬼燈,就是要你信它。你不信它,它就輸了。山還是那座山,路還是那條路,它遮不住實在的東西,隻能遮你一時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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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過去了,我離開了石盤村,在城市裡安家立業。現代都市燈火通明,似乎早已驅散了那些鄉野怪談裡的陰霾。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從未真正消失。它或許不再以紅衣女鬼或誘人鬼火的形式出現,但它始終潛伏在生活的褶皺裡,在我們視線模糊、心智脆弱的時刻。
它可能是令人迷失的浮華虛榮,可能是引人墮落的致命誘惑,也可能是扭曲事實的重重迷霧。它們都是另一種形式的“鬼遮眼”,遮住我們的清明理性,引導我們走向歧路甚至絕境。
每當我在人生的迷途中徘徊,感到困惑和恐懼時,我總會想起那個霧鎖深山的傍晚,想起那棵救命的樹根,想起外婆的艾草水和李老倌的話。
我閉上被表象迷惑的雙眼,沉澱慌亂的心神,去嗅尋那人間正道最樸素的味道,去傾聽內心最真實的聲音。然後,像那個夜晚一樣,不再相信眼前光怪陸離的幻象,隻朝著那縷微弱卻堅定的煙火氣,摸索前行。
石盤村的後山依舊沉默,山霧起落,滋養著林木,也隱藏著無數代人的恐懼與傳說。那邪門的、陰森的、詭異的力量,或許本就是這片土地深沉呼吸的一部分。它提醒著狂妄的後來者:人對世界的認知,不過燭火微光;對自然的敬畏,才是永不迷失的憑依。
鬼遮眼,遮的從來不是眼,是一顆忘了根本、失了方寸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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