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遠山如黛,李民秀站在娘家院門口,望著天邊最後一抹橘紅。稻田在晚風中沙沙作響,層層疊疊的波浪從眼前一直滾到山腳下。村舍升起嫋嫋炊煙,空氣中飄散著柴火和飯菜的香氣。
“真不留一晚?天都快黑了。”母親倚著門框,眼裡滿是擔憂。
“小輝發燒了,建強說他哭鬨著要媽媽。”民秀緊了緊手中的布袋,裡麵裝著母親剛蒸的米糕,“二十裡路,走快些三個小時就到了。”
母親歎了口氣,往民秀布袋裡又塞了兩個熟雞蛋:“路上當心,彆走河邊那條近道,那裡有些邪門。”
民秀應了聲,挎好布袋便踏上了回家的路。夕陽的餘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隨著步伐在土路上搖曳。
起初路上還算熱鬨,田間歸來的農人扛著鋤頭,牛鈴叮當作響。幾個頑童還在路邊追逐嬉戲,見了民秀都甜甜地叫“民秀嬸”。她摸摸孩子們的頭,腳步越發急了。
走過最後一個自然村,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一彎新月懸在天邊,星子稀疏,四下裡唯有蟲鳴和自己的腳步聲作伴。民秀攥緊了布袋帶子,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路旁的竹林在夜風中簌簌作響,黑影幢幢,仿佛有無數眼睛在暗處窺視。民秀想起村裡老人常說的那些故事——夜晚竹林裡會有什麼東西模仿人聲誘人深入,然後……
她不敢再想,隻是埋頭趕路。
就在這時,布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在寂靜中格外駭人。民秀嚇了一跳,摸出手機,是丈夫建強打來的。
“喂?小輝怎麼樣了?”民秀急切地問。
電話那頭卻隻有雜亂的電流聲,偶爾夾雜著幾聲模糊不清的嗚咽,像是被什麼捂住了嘴。
“建強?聽得見嗎?小輝怎麼樣了?”民秀的心揪緊了。
電流聲中,突然插入一個異常清晰的音節:“……鳥……”
然後電話就斷了。
民秀再撥回去,卻隻有“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她心急如焚,幾乎小跑起來。
路在前方分岔,一條是大路,繞遠但平坦;另一條是穿過老林子的近道,能省下兩三裡路程。民秀猶豫片刻,一咬牙拐進了林子小路。
一進林子,月光頓時被茂密的樹冠割得支離破碎,隻在泥地上灑下零星的光斑。空氣驟然變冷,民秀打了個寒顫,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林子裡靜得出奇,連一直伴隨左右的蟲鳴都消失了,隻有她的腳步聲和越來越響的心跳。民秀總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跟著,幾次猛地回頭,卻什麼也沒看見。
走著走著,她注意到一件事——自己的影子不對勁。
新月在天,本該將影子投在右側,且模糊不清。可她分明看見一個清晰的影子緊貼腳邊,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那形態卻與她本人的姿態對不上。
民秀停住腳步,影子也戛然而止。她試探性地抬了抬手,影子卻毫無反應,隻是靜靜地伏在地上,頭部的位置似乎過於圓碩,頸項也顯得異常粗短。
她心頭一凜,加快腳步,那影子便緊貼著她移動,如影隨形。
突然,一陣撲棱聲從頭頂傳來,民秀嚇得一縮脖子,抬頭隻見一隻大鳥從樹梢飛起,消失在黑暗中。她鬆了口氣,暗自嘲笑自己大驚小怪。
但當她低頭時,整個人都僵住了——地上的影子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分明是一隻展翅巨鳥的輪廓,喙部又長又銳,正對著她的後頸位置。
民秀猛地轉身,身後空無一物。
她再回頭看那影子,又恢複了正常的人形,仿佛剛才隻是眼花。
民秀的心跳如擂鼓,她想起母親警告不要走河邊近道時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電話裡那個清晰的“鳥”字,想起村裡關於“影喙”的古老傳說——一種會附在行人影子上的邪物,最終將人帶入陰間。
她不敢再想,幾乎是奔跑起來,隻想快點走出這片林子。
前方的樹木漸漸稀疏,民秀心中一喜,以為快到林子儘頭了。但當她衝出樹林,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陌生的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著一棵枯死的老槐樹,枝椏虯結如鬼爪。
她迷路了。
民秀慌亂地四下張望,發現枯樹的另一側似乎有一條小路。她急忙繞過去,卻差點被地上的東西絆倒——那是一隻被撕得支離破碎的山雞,鮮血尚未完全凝固,羽毛散落一地,像是被什麼大型猛禽攻擊過。
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屍體周圍沒有半個腳印,隻有一些奇怪的劃痕,仿佛是什麼東西從空中發動了襲擊。
民秀退後幾步,背心發涼。她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求救,依然沒有信號。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突然注意到,屏幕上反射出的不止她一個人影。
有什麼東西在她身後。
民秀猛地轉身,手中手機的光柱劃破黑暗,照見了那個東西——
一隻碩大無比的鳥形生物蹲在枯樹枝上,足足有半人高。它全身漆黑,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一雙眼睛泛著不祥的紅光。最可怕的是它的喙,異乎尋常地長而彎曲,在手機光線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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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鳥靜靜地盯著她,沒有發動攻擊,也沒有飛走,隻是歪了歪頭,仿佛在觀察她。
民秀一步步後退,眼睛不敢離開那隻怪鳥。突然,她腳下一滑,跌坐在地,手機也脫手飛出,光亮熄滅。
黑暗中,她聽到撲翅的聲音,有什麼東西從樹上飛了下來。
民秀連滾帶爬地摸索著找到手機,按亮屏幕,光束重新亮起——
那怪鳥就站在她麵前三步遠的地方,龐大的身軀比她想象的還要駭人。它展開雙翼,投下的陰影將民秀完全籠罩。
但更可怕的是,在那陰影覆蓋她的瞬間,民秀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影子中鑽入了她的身體。她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的影子正在劇烈地扭曲變形,最終固定成了那隻怪鳥的形狀。
怪鳥發出一聲低沉刺耳的鳴叫,振翅飛起,消失在夜空中。
民秀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來,感覺渾身冰冷。她撿起手機,發現影子又恢複了正常,隻是比之前更加凝實黑暗。
她不敢停留,隨便選了個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幸運的是,這次沒跑多遠就看到了熟悉的景物——她認出了前方的小河,知道沿著河往下遊走就能回到大路。
民秀稍稍安心,沿著河岸快步前行。河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對岸的蘆葦叢隨風搖曳,發出沙沙聲響。
走著走著,民秀漸漸感覺不對勁。
河麵上本該隻有月光和蘆葦的倒影,可她分明看見一個鳥形陰影緊貼著她的倒影移動,無論她如何變換位置,那陰影都如附骨之疽般相隨。
她停住腳步,鳥影也停了下來。她試探性地抬抬手,鳥影毫無反應,隻是靜靜地浮在水麵上,喙部指向她的心臟位置。
民秀感到一陣惡心眩暈,扶住身旁的柳樹才沒有跌倒。樹皮粗糙的觸感讓她稍稍回神,卻注意到樹身上有幾道深深的劃痕,像是被什麼利器割過。
她突然想起什麼,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功能,顫抖著對準自己按下快門。
閃光燈刺目地一亮,照片緩緩顯現在屏幕上——照片中的她麵色慘白,眼神驚恐,而她的影子分明是一隻展翅欲飛的巨鳥,喙部尖銳如刀,正指向她的後腦。
民秀尖叫一聲,差點把手機扔進河裡。
她終於明白了,那東西沒有離開,而是附在了她的影子裡!
民秀發瘋般奔跑起來,不顧一切地沿著河岸狂奔。樹枝刮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膚,但她渾然不覺,隻想儘快回到家,找到丈夫,找到兒子,擺脫這邪門的東西。
奇怪的是,無論她跑得多快,都不感到疲憊,反而有種異常的輕盈感,仿佛隨時會騰空而起。她的視野也變得奇怪起來,看東西更加清晰,尤其是在黑暗中。
終於,村莊的燈火出現在前方。民秀幾乎要哭出來,加快腳步向家的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