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黃土高原上,麥子已經黃了頭,一層層梯田像是給山體披上了金色的鎧甲。馬鹿潭就臥在這片金黃的懷抱裡,幾十戶人家的窯洞依山而建,煙囪裡飄出嫋嫋炊煙。
馬金柱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汗水浸透了他洗得發白的汗衫。他是個粗壯的陝北漢子,四十出頭,長年的田間勞作讓他皮膚黝黑,手掌粗糙。
“回來啦?”媳婦王秀英從窯洞裡迎出來,接過他手裡的鋤頭。她比金柱小五歲,雖然生了兩個孩子,身段依然豐腴飽滿,胸脯把碎花襯衫撐得鼓鼓的。
金柱“嗯”了一聲,徑直走進窯洞,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端起桌上的涼茶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壺。
秀英跟進來,眼睛在他結實的腰背上打了個轉,嘴角勾起一抹笑:“累了吧?晚上給你揉揉。”
金柱沒搭話,眉頭擰著,一隻手不住地揉著自己的後腰。
“咋了?腰不舒服?”秀英湊過來,手搭在他肩上。
“不知道咋回事,這幾天老覺得腰沉得很,像是綁了啥重東西。”金柱扭了扭身子,“酸脹酸脹的。”
秀英噗嗤一笑:“四十出頭的人啦,當自己還是小夥子呢?白天在地裡累死累活,晚上一夜不落的折騰,腰能不疼嗎?”
“胡說,要真那樣,你咋沒事?”金柱有些不服。
秀英笑的兩隻大燈打顫:“沒聽說過麼?隻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地!”
秀英故意大燈抵在金柱腦殼上,手指在他背上畫圈。要是在往常,金柱早就反身把她摟住了,可今天他卻沒什麼興致,隻是繼續揉著腰眼。
“不是那種酸,不一樣。”他正經道,“像是有人從後麵抱著我的腰,越抱越緊。”
“誰抱你啊?哪個相好的?”秀英調笑道,手卻不老實地往下摸,“讓我看看,是不是背著我找哪個小寡婦了?”
金柱推開她的手:“彆鬨,真不得勁。”
秀英見他臉色確實不好,這才收了笑:“是不是閃著腰了?晚上我用燒酒給你揉揉。”
晚飯後,秀英真的倒了半碗燒酒,點著了,藍幽幽的火苗在碗裡跳躍。她用手蘸著溫熱的酒液,給金柱搓腰。
“咦,你這兒咋有點發青啊?”秀英突然停下動作,盯著金柱後腰兩側看。
金柱扭過頭,卻看不見:“哪兒呢?磕著了吧?”
“不像磕的,”秀英用手指按了按,“兩邊對稱著哩,一邊一塊,巴掌大小,淡淡的青印子,像是...”她頓了頓,“像是誰用手抓的。”
金柱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這幾天總覺得腰上像是被什麼箍著,越來越緊。他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
“怕是扛麥袋子硌的。”他說道,像是說服自己。
秀英沒再說什麼,但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夜裡,金柱睡得不安穩。他夢見自己在麥地裡走,麥子長得比人還高,金黃的麥浪在風中起伏。有人在後麵追他,他看不見是誰,隻感覺一雙冰冷的手摸上了他的腰,越抱越緊...
他猛地驚醒,發現秀英的手正搭在他腰上,睡得正熟。他輕輕挪開她的手臂,卻感覺到自己的腰上確實有一種奇怪的壓迫感,不重,但真切存在,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纏著。
金柱心裡發毛,摸黑爬起來,走到窯洞外抽旱煙。月光灑在院子裡,把一切都鍍上一層銀白。遠處傳來幾聲狗叫,更襯得夜寂靜。
他深吸一口煙,尼古丁讓他稍微鎮定下來。抬頭望天,星星密密麻麻地撒在黑絲絨般的天幕上。陝北的夏夜本該是涼爽舒適的,可他卻莫名覺得周身發冷,尤其是腰部,那種被環抱的感覺又來了。
“真是魔怔了。”他喃喃自語,掐滅煙頭,回屋繼續睡覺。
第二天一早,金柱下地收割麥子。同村的馬老四見他不停地捶腰,打趣道:“金柱,晚上讓秀英夾慘了吧?瞧你這腰直不起來的樣兒!”
金柱勉強笑笑,沒接話。他確實腰酸得厲害,但不是房事過度的酸軟,而是真的像是負重過多,肌肉僵硬酸痛。
中午回家吃飯,秀英盯著他看了好久,突然說:“金柱,你那青印子更深了。”
金柱自己照不了後腰,但能摸到那兩塊地方隱隱作痛。他心裡越發不安,飯後悄悄去了村衛生所。
衛生所的老張大夫看了看,按了按,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肌肉勞損吧,貼幾副膏藥看看。”
貼了膏藥,並不見好。那青印反而越來越明顯,現在能看出確實是手的形狀,五指分明,像是有人從後麵死死抓著他的腰。
村裡開始有風言風語傳開了。
那天下晌,金柱從地裡早回來些,路過村頭老槐樹,幾個閒坐的老太太突然停了話頭,眼神躲躲閃閃。金柱走遠了,才聽見她們壓低聲音說:“......像是鬼纏腰啊......”
鬼纏腰。金柱心裡一凜。陝北老輩人傳說中有這麼個說法,說是被橫死的人纏上,會在腰上顯出鬼手印,慢慢被勒緊,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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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想下去,加快了腳步。
晚上,金柱把聽說的話跟秀英說了。秀英臉色白了白,強笑道:“那些老太婆整天神神叨叨的,你也信?”
但她心裡也打鼓。夜裡等金柱睡著,她悄悄掀開他衣服看。月光從窗戶紙透進來,照在金柱腰上——那兩隻手印已經變得青紫,清清楚楚是十指張開的手形,像是有人正從後麵抱著他,而且抱得越來越緊。
秀英嚇得手一抖,被子落回去。她一夜沒合眼。
情況一天天惡化。金柱腰上的手印越來越深,他的腰也越來越疼,走路都有些佝僂了。村裡人開始躲著他走,仿佛他染上了什麼瘟疫。
秀英急了,先是去廟裡求了符,燒成灰混在水裡讓金柱喝下,不見效。又偷偷找了鄰村的神婆,神婆說是衝撞了孤魂野鬼,讓秀英半夜到十字路口燒紙錢。秀英照做了,那晚風很大,紙錢灰打著旋往天上飛,像是真有鬼魂來取錢。可是金柱的腰疼依舊。
“要不...去找找馮老爺子?”那晚秀英偎在金柱懷裡,小心翼翼地說。馮老爺子是村裡最年長的老人,九十多了,經曆過不知多少奇事。
金柱本不信這些,但腰上的疼痛和心裡的恐懼讓他點了頭。
第二天,兩人提了一包點心兩瓶苞穀酒,去了山梁上的馮老爺子家。老爺子正坐在窯洞前曬太陽,眼睛眯著,臉上的皺紋像是黃土高原上的溝壑。
聽金柱說完症狀,老爺子睜開渾濁的眼睛,慢悠悠地問:“最近碰過什麼老物件?或者去過什麼平時不去的地方?”
金柱想了想,搖搖頭:“沒啥特彆啊,就是地裡家裡兩頭跑。”
秀英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前陣子你不是在後山那片荒地裡墾出一小塊種土豆嗎?”
金柱一拍大腿:“是了!村東頭那片坡地,老輩子說是亂墳崗,後來平了,但沒人去種地。我見荒著可惜,就去開了塊小地。”
馮老爺子點點頭:“那就是了。驚擾了地下的人了。”
“那咋辦啊?老爺子您可得救救金柱啊!”秀英急得快要哭出來。
老爺子沉吟半晌,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得回去,備上酒菜香燭,好好賠個不是。記住,要心誠。”
回家路上,金柱腰疼得厲害,幾乎走不動路。秀英攙著他,能感覺到他腰部異常僵硬,像是真的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死死箍著。
第二天傍晚,金柱和秀英帶著備好的祭品,來到那片開墾過的荒地。太陽剛剛西沉,餘暉給大地抹上一層血色。風吹過,半人高的野草沙沙作響。
秀英幫著擺好祭品,點上香燭,就要跪下,金柱卻攔住她:“我自己來。我惹的事,我自己扛。”
他忍著腰痛,緩緩跪在剛剛翻墾過的土地上,點燃紙錢,嘴裡念叨著:“不知者不罪,打擾您清淨了,這點心意請您收下,求您高抬貴手...”
紙錢燒完,香燭燃儘。金柱磕了三個頭,在秀英的攙扶下站起身。
說也奇怪,就在那一刻,他感覺腰上的壓迫感輕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金柱甚至覺得自己能直起些腰了。秀英高興得什麼似的,晚上特意炒了幾個菜,還溫了酒。
“看來是管用了!”秀英給金柱斟上酒,眉眼間又有了往日的風情,“今晚能睡個好覺了吧?”
金柱也鬆了口氣,多日來第一次有了胃口,連喝了好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