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化不開,像一盆潑翻了的墨,牢牢糊住了盤山公路。引擎聲是這死寂裡唯一單調的嗡鳴,車內,老王單手搭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煩躁地扯了扯領口。副駕上的老婆阿娟歪靠著車窗,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有些刻薄的臉。
“破路,導航都快沒信號了。跟你說早點走,磨磨蹭蹭,非趕上這大半夜的。”老王嘟囔,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
“喲,現在怪起我來了?要不是你那破生意談個沒完,能拖到這鐘點?”阿娟眼皮都沒抬,手指在屏幕上劃得飛快,語氣涼涼的,“這鬼地方,連個燈都沒有,瘮人得慌。你開快點行不行?”
“快?再快飛下去?這路你又不是沒走過,七拐八繞的,邊上就是崖子。”老王沒好氣,“媽的,這趟出來真晦氣,錢沒談攏,還惹一身騷。”
阿娟終於側過頭,斜睨著他:“喲,王總這是生意沒成,火氣往我身上撒?有本事跟那張總橫去啊,不就看你慫,才敢壓你那三成利?窩囊廢一個。”
“你他媽說誰窩囊廢?”老王聲音猛地拔高,“要不是你一路嘰嘰歪歪,老子能分心?臭娘們,嘴又欠操了是吧?”
“有本事你打我呀!”阿娟把手機一扔,聲音尖利起來,“除了跟我這兒耍橫你還會乾嘛?看看人家開什麼車,住什麼房?我跟了你,算倒了八輩子血黴!開個破二手車,走這陰森道,連個像樣的酒店都舍不得住,呸!”
夫妻倆的對罵像車裡的汙濁空氣,黏膩又嗆人。臟字混著抱怨,和下流的互相指責在狹窄空間裡碰撞。他們早已習慣這種交流方式,惡毒的詞彙脫口而出,專挑最傷人的地方戳。
車燈像兩把無力的短刀,勉強切開前方一小片黑暗。路邊的樹影張牙舞爪,山風偶爾呼嘯而過,聽起來像是某種嗚咽。
就在罵戰暫歇的間隙,車燈儘頭,猛地照出一個人影。
老王一個激靈,下意識踩了腳刹車。車速慢了下來。
“操!這鬼地方還有人?”他嘀咕一句。
那人站在路邊,隔著擋風玻璃,看不清臉,隻看到一個模糊的、比夜色更深的輪廓,微微佝僂著,像一棵長歪了的樹。他伸著一隻胳膊,僵硬地朝著路中央,是一個標準且古老的搭車手勢。
“神經病吧?大半夜的在這搭車?”阿娟也看到了,語氣裡滿是嫌棄和警惕,“彆停!快走!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老王心裡也發毛。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時間又這麼晚,突然冒出個搭車的,確實邪門。他腳下猶豫著,油門鬆了,車速更慢,幾乎要停下來,但又想著是不是該一腳油衝過去。
就在車燈掠過那人身旁的瞬間,老王似乎瞥見了一角極其陳舊、甚至有些破爛的衣物,樣式古舊得不像這個時代的東西。但速度太快,沒看清。
“叫你快走啊!愣著乾嘛!”阿娟尖叫著,猛地推了他胳膊一把。
老王被這一推,心裡那點猶豫變成了煩躁,腳下一給油,車子嗡一聲,加速從那身影旁竄了過去。
後視鏡裡,那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沒,消失不見。
“媽的,嚇老子一跳。”老王呼出口氣,感覺手心有點汗濕。
阿娟驚魂未定,拍著胸口,嘴上卻不饒人:“廢物點心,一個搭車的就把你嚇成這樣?剛才跟我吵架那勁兒呢?”
老王沒接話,心裡那點不對勁的感覺揮之不去。他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後視鏡。
一片漆黑。
他稍微放下心,可能就是個山裡的老農,或者哪個腦子不正常的。
車繼續往前開。
夫妻倆沉默了一會兒,剛才的爭吵被這意外打斷,氣氛暫時緩和,但那種黏膩的壓抑感還在。
開了大概十來分鐘,老王心裡那點毛躁感還沒下去。
車燈再次切開黑暗。
光柱儘頭,那個身影又一次出現了。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佝僂,同樣僵硬地伸著手臂,站在路邊。仿佛他們剛才從未經過,仿佛他一直就等在這裡。
“吱……!”
老王這次猛地踩死了刹車!輪胎在粗糙路麵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阿娟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前一衝,安全帶狠狠勒了一下。
“我操你媽!老王你瘋了!”她破口大罵。
但她的罵聲戛然而止。
她也看到了。
就在車頭前方不到五六米的地方,那個身影靜靜地站在路中間。這次離得近,車燈雪亮,照得清晰了些。那是個男人,穿著一身褪色極其嚴重、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中山裝,款式是老掉牙的那種。他低著頭,一頂壓得很低的舊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一個乾癟削瘦的下巴,皮膚是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像是蒙了層灰的慘白。他伸出的那隻手,同樣乾瘦異常,指關節粗大,皮膚緊緊包著骨頭,沒有一點活人氣血的感覺。
他就那麼站著,一動不動,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剛剛從地底下冒出來。
一股寒意瞬間從老王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這不可能!他剛才明明加速開走了!這條盤山公路幾乎沒有岔路,他是怎麼跑到前麵來的?!而且,這人給人的感覺太不對勁了,死氣沉沉,像是一具……站著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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