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的丈夫不是人。
這個念頭第一次冒出來,是在上周二晚上。陳浩加班回來,像往常一樣把公文包放在玄關櫃子上,彎腰換鞋。我正窩在沙發裡看電視,隨口問了句:“吃了沒?鍋裡有湯。”
他沒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就是這聲“嗯”,讓我心裡咯噔一下。太輕了,太飄了,不像從他喉嚨裡發出來的,倒像是有人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
我扭頭看他,他正背對著我解領帶,客廳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熟悉的寬厚背影。是我多心了吧,大概是電視聲音太吵。
但有些東西,一旦開始懷疑,就停不下來。
陳浩變了。不是大變,是些極細微的地方。細微到除了我,這個和他同床共枕了七年的人,恐怕誰都察覺不出來。
他吃飯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以前他喝湯,總會有點輕微的吸溜聲,我說過他好幾次,他總改不了。
現在,他吃東西安靜得像隻貓,筷子碰到碗沿都悄無聲息。他走路也是。我們家是老房子,木地板,以前他半夜起來上廁所,腳步聲咚咚咚,總能把我吵醒。
現在,我睡得很淺,卻幾乎聽不到他起床的動靜。有一次我裝睡,感覺身邊的床墊微微彈起,然後是長達幾分鐘的絕對寂靜,我才偷偷睜開眼,看見他赤著腳,像影子一樣滑向門口,腳掌踩在地板上,真的半點聲音都沒有。
還有他的眼睛。陳浩是近視眼,六百度,摘下眼鏡看東西習慣性地眯起來。可現在,我發現他好幾次洗完澡出來,沒戴眼鏡,卻能精準地繞過地上的小凳子,拿起遠處茶幾上的遙控器。眼神清亮得嚇人,沒有一點近視的模糊。
最讓我心裡發毛的,是他看我的眼神。裡麵沒有了溫度,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偶爾,那目光會在我脖頸或者手腕的血管脈搏處停留片刻,冰冷又專注。
我試著跟他聊過。
“老公,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感覺你有點不對勁。”
他從報紙上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很正常,帶著點疑惑:“不對勁?沒有啊。就是項目快收尾了,壓力有點大。”他伸手過來想揉我的頭發,我下意識地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停在半空,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去,笑了笑:“彆瞎想。”
那笑容,弧度完美,卻達不到眼底。
晚上睡覺,我背對著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體溫。比正常人低一點,涼颼颼的。以前冬天我總是冰手冰腳往他懷裡塞,他現在卻很少主動抱我。就算抱,那手臂也僵硬得很,不像擁抱,更像箍緊。
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耳朵豎起來,捕捉身邊任何一絲聲響。但他的呼吸均勻得可怕,每分鐘的次數都幾乎一樣,像一個精密儀器。真正的陳浩睡覺會打呼嚕,雖然不響,但絕不是這樣死寂。
恐懼像藤蔓,悄悄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
我偷偷檢查過他的東西。公文包裡隻有文件、筆記本電腦和充電器。衣服口袋乾乾淨淨。他身上也沒有任何陌生的氣味。一切如常,除了他不是他。
我甚至想過,是不是他外麵有人了,所以心不在焉。但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那種冰冷的、非人的感覺,絕不是出軌能解釋的。
有一天深夜,我被一種奇怪的觸感驚醒。感覺有東西在輕輕摸我的腳踝,一下,一下,很輕,像羽毛拂過,又像……某種昆蟲的觸須。我嚇得渾身僵直,一動不敢動。
黑暗中,我感覺到陳浩似乎翻了個身,麵對著我。那觸摸感消失了。但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黏膩地貼在我臉上。我拚命控製呼吸,假裝熟睡,冷汗浸濕了後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轉回去。我悄悄把腳縮回被子裡,一整夜再也沒敢伸出去。
第二天吃早飯,我故作輕鬆地問:“老公,你昨晚是不是做噩夢了?好像翻來覆去的。”
他喝牛奶的動作停都沒停,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平靜無波:“沒啊,睡得挺死的。你怎麼醒著?”
“可能是我自己做夢了。”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周五晚上,他難得沒有加班,洗了澡就靠在床上玩手機。我坐在梳妝台前護膚,從鏡子的反射裡偷偷觀察他。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表情沒什麼變化。看的是新聞頁麵,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我鼓起勇氣,走過去坐在床邊,把手搭在他小臂上。皮膚是溫的,但那種溫,像是捂熱的假肢,缺乏內在的生氣。
“老公,”我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帶著撒嬌的意味,“我們好久沒親熱了。”
他放下手機,看向我,嘴角扯出一個笑:“怎麼,逼癢了?”
他的手伸過來,撫摸我的大腿。動作很熟練,力度卻有些機械。他湊過來吻我,嘴唇是軟的,卻是乾的,沒有一點熱情,像兩塊浸了水的皮革貼上來。
我閉上眼,努力回應,心裡卻一陣陣發冷。他的親吻向下移,落到我的脖頸,牙齒輕輕啃咬著那裡的皮膚。不疼,但那種感覺怪異極了,不像調情,更像……某種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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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我推開他,呼吸有些不穩,“我去關燈。”
黑暗中,他的動作直接了很多。但他似乎隻對某些部位感興趣——脖頸、手腕、胸口靠近心臟的地方。他的撫摸帶著一種研究般的仔細,而不是情欲的流動。完事後,他很快翻身躺到一邊,呼吸平穩,像是完成了一項任務。
我躺在黑暗中,身體冰冷,心臟狂跳。剛才有一瞬間,當他壓在我身上時,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極其緩慢,而且,好像隔得很遠。
我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必須確認。
我找了個借口,說老家一個遠房表妹要來玩幾天,住酒店不方便,想讓她睡客房。陳浩沒什麼意見,點頭說好。
表妹是假的。我聯係了一個據說很厲害的“師傅”,姓薑,是我輾轉托了好幾個人才問到的。電話裡,他的聲音很沙啞,聽了我的描述,沉默了很久,才說:“你丈夫可能被‘伏’了。”
“伏?”我沒聽懂。
“就是有彆的東西,趴在他身上,占著他的殼子。”薑師傅說得直白,“這東西剛開始不穩當,會露出馬腳。時間越長,融合得越好,就越難分辨。等到完全合為一體,原來的人就徹底回不來了。”
我握著電話的手抖得厲害:“那……那怎麼辦?”
“試試看。找個機會,潑他一身黑狗血,或者用桃木劍刺他,要是臟東西,肯定現形。”
黑狗血?桃木劍?這太荒誕了,我上哪兒去找這些東西?而且,萬一……萬一陳浩隻是工作太累,性格有點變化呢?我這一盆血潑上去,或者拿木頭棍子捅他,這個家就徹底完了。
薑師傅聽出我的猶豫,歎了口氣:“還有個更簡單的法子,但有點險。你找個由頭,弄傷他,見點紅。真的活人,流血就是流血。那被‘伏’的殼子,流出來的東西……可能不對。”
弄傷他?我心跳得更快了。這聽起來比找黑狗血更不靠譜。
但懷疑的種子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我快被這恐懼逼瘋了。
周末,陳浩在書房整理舊書。我端了杯茶進去,故意腳下一滑,整杯滾燙的茶水眼看就要潑在他手上。電光石火間,他手腕極其靈活地一轉,不僅避開了茶杯,還順手扶住了我的胳膊,穩住了我。動作快得不像話,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反應。
“沒事吧?”他問,眼神裡閃過一絲極快的東西,像是警惕,又像是……嘲弄。
“沒……沒事。”我驚魂未定,“手滑了。”
他鬆開我,低頭繼續整理書,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小心點。”
我看著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剛才那一下,速度快得幾乎帶出了殘影。冷汗順著我的脊椎往下淌。
機會來得猝不及防。
周二晚上,陳浩在廚房切水果。用的是一把很鋒利的陶瓷刀。我走過去,假裝從後麵抱住他,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他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彆鬨,小心刀。”他說,語氣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