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似乎有了新情況。他下班越來越晚,身上有時有陌生的香水味,接電話也鬼鬼祟祟。我懶得質問他,我全部的心神都被那該死的哭聲占據了。我們就像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一天夜裡,哭聲再次將我驚醒。這一次,聲音不在窗外,而是真切地來自臥室內部。就在床邊。
嗚哇……嗚哇……
我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停了。黑暗中,我感覺到有東西在動。不是看見,是感覺。一股微弱的、冰冷的氣流拂過我的臉頰,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渴望?
我慢慢地轉過頭。
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我看見我旁邊的枕頭,靠近我頭部的位置,微微凹陷下去了一小塊。就好像……有一個非常小的、看不見的腦袋,正枕在那裡。哭聲,正是從那個凹陷處傳來的。
我死死捂住嘴,才沒有尖叫出聲。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我的四肢百骸。我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一個無形的、散發著悲傷和寒意的存在,就躺在我身邊。
它真的進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不敢合眼。那個凹陷每天夜裡都會出現,哭聲也夜夜準時響起,仿佛那看不見的東西已經把這裡當成了它的床。我迅速消瘦下去,眼窩深陷,像個活死人。
陳浩終於注意到了我的異常,或許是我看起來真的離死不遠了。他難得地放軟了語氣:“小晚,我帶你去看醫生吧?心理醫生。”
我看著他,眼神空洞。看醫生?有什麼用?難道醫生能看見我枕頭上的凹陷嗎?
“不是心理醫生,”我聲音沙啞地說,“是它來了。我們的孩子……回來了。”
陳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你胡說什麼!哪來的孩子!那個孽種早就沒了!”他說漏了嘴,猛地住口。
我卻突然清醒了。“孽種?陳浩,你剛才說什麼孽種?”
他眼神閃爍,不敢看我。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電般擊中了我。我流產那天,是意外摔倒。當時家裡隻有我和陳浩。我踩到了地上滾落的……一顆核桃?當時陳浩說他馬上過來扶我,卻遲疑了好幾秒。
“那天……那顆核桃……”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陳浩的臉色由紅轉白,額角滲出冷汗。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狀若瘋狂:“是!是我放的!怎麼樣!我不能讓那個野種生下來!誰知道是哪個男人的雜種!你還有臉問我?!”
雖然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還是像一把刀捅進了我的心臟。原來我的孩子,是被他的親生父親殺死的。不是因為意外,是謀殺。
極度的悲痛和憤怒之後,是一種奇怪的平靜。我看著他扭曲的臉,忽然覺得他無比醜陋,也無比可憐。
“原來是這樣……”我喃喃道。
就在這時,那嬰兒的啼哭聲猛地炸響,前所未有的淒厲和響亮,充滿了怨毒,不再是委屈,而是尖銳的詛咒!連陳浩也聽見了,他嚇得鬆開我,驚恐地環顧四周:“什麼聲音?!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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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裡的溫度驟然降低。窗簾無風自動。桌上的一個小擺件突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陳浩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衝出臥室,嘴裡喊著:“鬼!有鬼啊!”他胡亂抓起車鑰匙,逃也似的離開了家。
我沒有動,隻是呆呆地坐在床上。
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一種類似嗚咽的、斷斷續續的抽泣。它還在我身邊。那股冰冷的、無形的存在感,緊緊依偎著我。
我伸出手,顫抖著,摸向枕頭凹陷的地方。
什麼都沒有。
但我的掌心,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血脈相連的悲傷。
它不是來找我索命的。
它隻是太冷了,太疼了,太委屈了。它想要媽媽。
我的眼淚終於洶湧而下。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那個混蛋男人,是為了這個從未見過天日、承受了最深惡意、如今以這種詭異方式存在著的孩子。
“對不起……”我對著空氣,輕聲說,“媽媽對不起你……”
那嗚咽聲,似乎漸漸平息了下去。
陳浩再也沒有回來。兩天後,我接到電話,他深夜駕車出了嚴重事故,沒能救回來。原因眾說紛紜,超速,疲勞,或者彆的什麼。
我沒有深究,隻是平靜地處理了一切。賣掉了那間充滿寒意和回憶的房子,我搬到了城市另一端的一個小公寓。
新的地方,窗外是條不算繁華的街,夜晚能聽到遠處模糊的車流聲,像永不停息的風。那糾纏我數月之久的嬰啼聲,自那個夜晚之後,就徹底消失了。枕頭不再有無端的凹陷,空氣裡也不再有意外的寒流。一切似乎都恢複了常態。
隻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深秋的夜晚來得早,我常常站在窗前,看著樓下路燈暈開的一圈圈光暈,落葉被風卷著,打著旋兒,不知飄向何處。
城市在腳下延伸,燈火璀璨,卻透著一種巨大的、冰冷的空曠。這種空曠不在外界,而在心裡。
我不再感到被什麼東西追逐或侵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無聲的寂寥。那並非恐懼,而是一種鈍重的、彌漫性的悲傷,關於失去,關於辜負,關於一個永遠無法抵達的可能性。
我偶爾還是會下意識地伸手,探向身側的空位。那裡不再有刺骨的冰冷,隻有尋常的被褥溫度。但指尖仿佛還殘留著某種幻覺般的觸感,不是鬼魂的陰森,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的、未曾被擁抱過的暖意,轉瞬即逝。
我想,它或許真的離開了。不是被驅散,也不是怨氣消解,而是像終於被聽到、被承認了一樣,那份無處安放的委屈和依戀,有了一個歸宿。
凶手付出了代價,而母親,留下了永久的歉疚與懷念。
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麵對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流動的燈火,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不是為了失去一個丈夫,而是為了那個我從未謀麵、甚至無法清晰想象容貌的孩子。他本該有機會看看這個世界的燈火,感受秋風的涼意,而不是隻存在於一個詭異的怪談和一場悲劇的陰影裡。
淚水無聲地滑落,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思念。思念一個從未真正存在過,卻又曾以最詭異的方式證明過其存在的,我的孩子。
城市依舊喧囂,秋夜依舊寒涼,隻是我的世界裡,永遠缺了一角,再也填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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