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出現在後山竹林邊的時候,王國祥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他看清了那個顏色,鮮紅得紮眼,像剛潑上去的血。
……
今年夏天熱得邪乎,地上的土都被曬得冒煙。王國祥扛著鋤頭,拖著快散架的身子從地裡往回走。日頭已經偏西,但熱氣還沒散,黏糊糊地糊在人身上。他抄了近路,沿著後山那片竹林邊上走,想著趕緊回家灌一瓢涼水。
就是這時候,他眼角瞥見竹林邊上,靠著一個東西。
不是人。
那東西大概有半人高,杵在那兒,一動不動。最嚇人的是它的顏色——通體鮮紅,紅得發亮,在傍晚昏黃的光線下,格外刺眼。王國祥心裡咯噔一下,汗毛都立起來了。他停下腳步,眯縫著眼仔細瞧。
那似乎是個……人影?但又不像,輪廓模模糊糊的,像個舊時候的稻草人,可誰家稻草人漆成這鬼顏色?而且,那紅色太正了,鮮紅鮮紅,像是剛用紅漆刷過,又像是……他不敢往下想。
“日他媽喲,啥子鬼東西?”王國祥低聲罵了句,給自己壯膽。他左右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隻有知了在拚死命地叫。他咽了口唾沫,心裡犯嘀咕:是哪個龜兒子搞的惡作劇?還是老子熱昏頭了?
他不敢再走那條路,繞了個大圈子,一路小跑回了家。到家門口,他心還怦怦直跳。
他婆娘李正翠正在灶屋裡忙活,見他氣喘籲籲地進來,褲腿上還沾著泥,沒好氣地罵道:“你個砍腦殼的,死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魂遭鬼攆了哇?”
王國祥沒心思跟她鬥嘴,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涼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才抹了把嘴,壓低聲音說:“屁!老子今天撞到鬼了!”
李正翠叉著腰,呸了一口:“青天白日的,你撞個錘子鬼!又跑到哪個寡婦門口去瞅了?”
“你龜兒莫亂說!”王國祥有點惱火,“正經的!後山竹林邊上,立了個紅兮兮的東西,嚇人得很!”
“紅兮兮的?”李正翠湊近了些,“啥子樣嘛?是不是哪個娃兒丟的紅書包?”
“屁的紅書包!”王國祥比劃著,“有半個人高,紅得滴血一樣,就杵在那兒,動都不動一下。老子看了一眼,心頭瘮得慌。”
李正翠看他臉色發白,不像說謊,心裡也有點打鼓,但嘴上還是不饒人:“看你那個批樣子,膽子比屁還小!說不定是哪個砍腦殼的亂丟的塑料模特兒,或者是個紅色的化肥袋子被風吹到竹子上掛起了。”
王國祥搖搖頭:“不像,絕對不像。那顏色……太正了,邪門得很。”
兩口子爭了幾句,也沒爭出個名堂。晚上睡覺,王國祥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閉眼就是那片紮眼的鮮紅。
第二天,王國祥下地的時候,故意又繞到後山竹林那邊。他遠遠站著,不敢靠近。
那紅東西還在老地方。
跟昨天一模一樣的位置,一樣的姿勢,那片紅色在白天看來,更加鮮豔奪目,甚至有點刺眼。周圍有幾隻鳥雀飛過,卻都遠遠地避開那片區域。
王國祥心裡更毛了。要真是誰丟的垃圾,過了一夜,總該有點變化吧?可那東西就像焊在地上一樣。他越想越怕,沒敢多待,趕緊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關於後山出現“紅頭鬼”的消息,就像夏天的風一樣,悄悄在村子裡傳開了。開始隻是幾個跟王國祥差不多時候收工的人,也說遠遠瞥見過。後來,傳得越來越邪乎。
有人說,那根本不是個東西,是個穿紅衣服的矮鬼,專門在傍晚出來。
有人說,看到那紅色會動,有時候在竹林東邊,有時候在西邊,飄忽不定。
還有老人說,幾十年前鬨饑荒的時候,有個外鄉人餓死在後山,穿的就是一件紅褂子,這是怨氣不散,化成鬼了。
村裡膽大的二流子張強,聽說了這事,叼著煙,滿臉不屑:“錘子個紅頭鬼!看老子去把它拎回來,嚇死你們這些龜兒子!”
幾個年輕人在旁邊起哄。張強把煙屁股一扔,真的就晃悠著往後山去了。不少人遠遠跟著看熱鬨。
王國祥也混在人群裡,心裡七上八下。
張強走到離竹林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停下了。大家都看清了,竹林邊緣,確實有個鮮紅的東西立著。張強罵了句臟話,彎腰撿起一塊土疙瘩,用力扔了過去。
土疙瘩劃了道弧線,飛進竹林,打在一根竹子上,啪的一聲碎了。那紅東西,紋絲不動。
張強臉上有點掛不住,又撿起一塊大點的石頭,往前走了幾步,使勁砸過去。
這次石頭飛得更近,幾乎是擦著那紅東西的邊落在地上。那紅色,依然一動不動。
四周安靜下來。看熱鬨的人都不說話了。張強臉上的囂張變成了緊張,他死死盯著那片紅色,喉結動了動,沒敢再往前走。僵持了大概一根煙的功夫,他猛地轉身,罵了句“日怪”,腳步飛快地走了回來,臉色不太好看。
連最混不吝的張強都慫了,這下,“紅頭鬼”的傳聞算是坐實了。後山那片竹林,平時還有娃兒去撿竹筍,現在徹底沒人敢靠近了,連帶著那條近路,大白天都少有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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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祥心裡更是不安。他婆娘李正翠也開始信了,晚上睡覺,緊緊挨著他,小聲說:“他爹,你說……那到底是個啥嘛?不會真是那個餓死鬼吧?要不要請個端公來看看?”
王國祥煩躁地翻了個身:“請端公?不要錢啊?再說,請來了又能咋樣?萬一惹惱了那東西,咋辦?”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你莫說,我總覺得……那東西好像在瞅著村子。”
“你莫嚇我!”李正翠掐了他一把,“你個砍腦殼的,說得老娘心裡發毛。”
“真的,”王國祥回憶著,“你不覺得嗎?它就杵在那兒,臉……如果那是臉的話,好像是朝著咱們村這邊的。”
這話一說,兩口子都感覺後背涼颼颼的。接下來的日子,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股詭異的氣氛裡。人們晚上早早關門,吃飯時的話題也總繞不開那“紅頭鬼”。有人晚上起夜,好像看到後山方向有一點點微弱的紅光,一閃一閃的,像眼睛,又像香頭。但沒人敢去證實。
王國祥地裡的活不能停,每天還得硬著頭皮經過那附近,隻是再也不敢靠近,每次都遠遠繞行,快步走過,感覺那片紅色像針一樣紮在背上。
又過了幾天,更邪門的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