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死條狗不算大事,但王翠花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撞見白頭佬要倒大黴”的話。
接著,李老四晚上開始做噩夢。總是同一個夢:他在一條漆黑的山路上走,怎麼走也走不到頭。路邊的土坎上,背對著他站著一個白頭發的背影。
他想跑,腳卻像灌了鉛。那白頭發的身影也不動,就那麼站著,但李老四能感覺到,有一種冰冷的、惡意的注視,從背後牢牢鎖住他。每次他都驚叫著醒來,一身冷汗。
王翠花罵他:“背時鬼,喊你莫去想莫去想,自己嚇自己!”
但她也心虛。因為她白天獨自在家時,偶爾會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不是風聲,不是蟲鳴,更像是什麼東西用指甲在慢悠悠地刮擦牆壁,聲音又輕又慢,斷斷續續,仔細去聽時又沒了,一不留神又冒出來,攪得人心神不寧。
她屋裡屋外檢查了好幾遍,牆皮好好的,什麼痕跡都沒有。
最邪門的是有一天下午。王翠花在屋後菜地裡摘茄子,一抬頭,看見遠處田埂儘頭,隔著好幾塊水田的地方,好像有個穿藍衣服的人影,一動不動地站著。
距離太遠,看不清臉,但那一頭白發,在綠油油的稻田背景裡,格外顯眼。王翠花嚇得手裡的籃子都掉了,揉揉眼再去看,田埂上空空如也,隻有稻浪隨風起伏。
她連滾帶爬跑回家,鎖上門,直到李老四回來才敢開。
“它……它跟到屋頭來了!”王翠花臉色慘白地對李老四說。
李老四這次沒罵她。因為他自己也遇到了說不清的事。他去後山腳下自家玉米地除草時,總覺著竹林那邊有人看他。猛回頭,除了晃動的竹影,啥也沒有。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芒在背。而且,玉米地靠近竹林的那一側,有幾棵玉米稈莫名其妙地枯死了,不是病蟲害,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乾了生命力,葉子灰敗,一捏就碎。
夫妻倆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恐懼像濕冷的藤蔓,纏緊了他們的心。他們不敢走夜路,天沒黑就趕緊回家,緊閉門窗。甚至大白天去靠近後山的地裡乾活,都覺得心裡發毛。
他們試過一些土辦法。王翠花去村頭神婆那兒求了道符,貼在堂屋門上。李老四還咬牙買了掛鞭炮,在院門口放了,說是驅邪。但似乎都沒啥用。那種詭異的、被窺視的感覺依舊存在,時強時弱。
李老四甚至想過找隔壁村的端公來看看,但被王翠花攔住了。“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沒弄好,惹毛了那東西,咋個辦?”而且請端公要花不少錢,李老四也肉疼。
日子就在這種提心吊膽的煎熬中過去。兩人都瘦了一圈,臉色憔悴。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大聲吵架了,家裡氣氛壓抑。晚上偶爾對視,都能看到對方眼裡的恐懼。
轉眼到了初秋。地裡的莊稼快熟了,空氣裡有了點涼意。
一晚,月亮被雲遮住,四下漆黑。李老四起夜上廁所。農村的廁所一般在院子角落。他睡得迷迷糊糊,打著哈欠走到院子。
就在這時,他無意中朝院牆外,通往後山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血液都凍住了。
院牆不高,牆外是一片收割後的稻田,更遠處是朦朧的山影。就在稻田的儘頭,靠近山腳的那片黑暗裡,隱約有一個站立的身影。
距離很遠,看不清細節,隻有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但是,那一頭白發,卻在濃重的夜色裡,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淡淡的灰白光澤,像黑暗中一點冰冷的殘灰。
它麵朝著李老四家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站著。
沒有聲音,沒有動作,但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恐懼感,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李老四。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東西”投來的“目光”——沒有溫度,沒有情感,隻有一種純粹的、古老的惡意。
李老四膀胱脹得難受,卻連尿意都被嚇沒了。他牙齒打顫,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動卻挪不動腿。他就那麼僵在原地,與遠處黑暗中的白點對視著。時間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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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很久。一片濃雲飄過,月光徹底消失,田野陷入更深的黑暗。等李老四的眼睛重新適應黑暗,再望向那個方向時,田埂儘頭已經空空如也。
那白頭發的影子,消失了。
李老四連滾帶爬衝回屋裡,砰地關上門,插上門栓,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王翠花被驚醒,問他咋了。李老四嘴唇哆嗦著,半天才擠出一句:“它……它來了……在田那頭……看……看著我們……”
王翠花嚇得縮進被子裡,蒙住頭,嗚嗚地哭起來。
這一夜,夫妻倆緊緊抱在一起,在無邊的恐懼中熬到天亮。
第二天,李老四發起了高燒,不停喊“白毛!白毛!”。王翠花也六神無主,隻好去請村醫生來打針吃藥。
但說來奇怪,從那天晚上之後,那種如影隨形的詭異感,竟然慢慢消退了。狗不再無故吠叫,刮擦聲也沒再出現,李老四的噩夢也少了。雖然夫妻倆還是不敢晚上出門,不敢去後山乾活,但至少在家裡,感覺安全了些。
李老四病好後,像是變了個人,沉默寡言,經常看著後山的方向發呆。王翠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潑辣,多了些小心翼翼。
他們再也沒有提起那晚田埂上的白影,仿佛那隻是一個共同的、不願觸碰的噩夢。
日子總要繼續。秋風漸涼,吹黃了稻田,染紅了山間的楓葉。村莊在豐收的季節裡忙碌起來,打穀場上傳來說笑聲,金色的稻穀堆成小山。陽光灑下,溪水潺潺,一切都顯得安寧而充滿鄉土的詩意。
但關於後山竹林裡白頭佬的怪談,卻又悄悄地多了一個版本。有晚歸的村民信誓旦旦地說,曾遠遠瞥見田埂儘頭有個白影,一閃即逝。更多的人在告誡小孩不要靠近後山時,語氣更加篤定。
沒人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是山精,是鬼魂,還是某種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或許它隻是這片古老土地記憶的一部分,是人們對未知深山本能恐懼的一個化身。它存在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故事,連同那份深植於鄉土深處的詭異與敬畏,將會和這山、這水、這村莊一起,繼續流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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