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陸綰綰,她指甲縫裡的銀沙凝成符文,指向校長室。我沒有鬆手,依舊按著她的手腕。
“你今天早上,吃過藥了嗎?”
她沒抬頭,手指微微發抖。教室安靜得奇怪,連窗外的風都停了。排水溝的水麵還在泛動,紙船輪廓浮上來,沾著濕漉漉的作業紙碎片。
我沒有再問第二遍。
鬆開她的手,我轉身走出教室,腳步很輕。走廊空蕩,但我能感覺到那股波動——從地下傳來,像是某種信號在召喚。右耳的銀杏葉耳墜輕輕顫了一下,阿絮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來:“彆靠近……水邊……它不是來交易的。”
我沒停下。
下到一樓,穿過後門小道,排水溝口已經積了一層薄水。紙船靜靜漂著,邊緣用紅漆寫著一行小字:集齊二十件,真相歸你。
我蹲下身,從書包夾層摸出一枚鏽跡斑斑的紐扣。這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上麵還帶著一點暗色的痕跡。那年我七歲,為了能在晚自習不被老師點名提問,我把自己的哭聲換給了它。
“我要知道怎麼解除e級項圈的遠程引爆。”
我把紐扣扔向水麵。
紙船晃了晃,一隻乾枯的手伸出來,接住了紐扣。接著,一個身影緩緩坐直。他穿著褪色的校工服,臉上蒙著一層灰霧,右手戴著南宮家族的族徽戒指。
幽冥商販。
他沒說話,隻是把紐扣翻過來,用指甲刮了刮表麵的鏽。然後抬起臉,右眼轉動了一下,露出裡麵的青銅齒輪。
我呼吸一滯。
那構造和謝靈犀的一模一樣。
“你母親當年也在這裡賭過。”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她押上了‘不再被孩子記起’。”
我的左眼猛地刺痛,銀光不受控製地閃了一下。腦子裡突然湧出一段畫麵——昏黃的燈,低矮的桌子,一個小女孩坐在角落,手裡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女人站在門口,回頭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走了。
那是我媽最後一次回家。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讓我清醒。不能動用逆命改寫,現在發動會有反噬風險。我壓下情緒,冷笑一聲:“那你贏了什麼?”
他沒回答,隻是慢慢抬起手,朝我額頭伸來。
“記憶是貨幣。”他說,“你要解藥,就得付出等價的東西。第一個名字,是你五歲時養死的金魚;第二個,是你第一次撒謊的理由;第三個……是你媽臨走前對你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的指尖快碰到我皮膚時,我立刻往後退半步,同時默念指令:“阿絮,封鎖三米內所有出口怨氣流。”
地麵微微震動,幾道灰影從排水管縫隙鑽出,纏住紙船四角。水流開始倒流,紙船傾斜,但沒有翻。
商販的手停在半空。
“你不信我能給你解藥?”他低聲問。
“我不信你能活著離開。”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從天而降。
紙船應聲裂開,墨黑色的液體傾瀉進溝渠,迅速被水流衝散。謝無涯落在岸邊,玄鐵劍橫在胸前,劍尖直指商販咽喉。
我沒有動,也沒有看他。
但我知道不對勁。
那把劍上,原本刻著二十三個名字,每一個都是謝家曆代持劍者的遺言。可現在,整列銘文全都變了,隻剩下兩個模糊的字:未知。
商販低頭看了看劍,又看了看我,嘴角扯了一下。
“你們綁定得比我想的深。”他說,“他每救你一次,名字就少一個。等到最後一個消失那天,他就不再是謝無涯了。”
謝無涯沒回應,隻將劍往前送了一寸。
“滾。”他說。
商販笑了,笑聲像風吹過空瓶。他抓起半截紙船,站起身,身影一點點淡去,仿佛被退潮的水帶走了。
臨消失前,他留下一句話:
“第十九件已經到你手裡了,雲星月。你還差一件。”
水波平複,紙船殘片沉入溝底。我站在原地,掌心還攥著那張記錄膠卷內容的作業紙,血已經乾了,把紙頁粘在一起。
謝無涯收劍入鞘,轉頭看我。
“你不該來這裡。”
“你也一樣。”我說,“你的劍不該出現在這裡。”
他沉默片刻,抬手抹掉劍刃上的水珠。那一瞬間,我看到“未知”二字微微扭曲,像是要重新拚出某個名字,但很快又恢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