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層的信號變了。
阿絮的影體在耳墜裂口微微震顫,傳回的頻率波動像被掐住喉嚨的呼吸,斷斷續續。我靠在禮堂東側的牆邊,掌心的十字血痕已經蔓延到肘窩,銀線在皮膚下緩慢爬行,每一次搏動都和鎖骨下方的倒計時同步——十二秒一格,穩得像鐘。
禮堂被封鎖了。爆炸後的殘骸堆在門口,警戒符咒貼在斷裂的橫梁上,紅光在縫隙間明滅。紅外監測係統還在運轉,隻要體溫超過三十七度,就會觸發鎮壓陣。我不能走正門。
我指尖輕敲耳墜,阿絮立刻滑出,灰霧般的影體貼著地麵鑽進通風口。它比我更熟悉這些縫隙,曾在無數次考試前替我偷看隔壁班的試卷。這一次,它不是去抄答案,而是替我探路。
三分鐘後,影絲從通風管末端垂下,輕輕點了點我的手腕。通道安全。
我翻進管道,膝蓋壓著鏽蝕的鐵皮往前爬。空氣裡有焦味,混著某種數據流燒毀後的金屬腥氣。阿絮在前方引路,影體時不時停頓,感知著空氣中殘留的信號波紋。快到儘頭時,它突然凝固,影絲縮回,傳遞出一個清晰的警告:監控已被篡改,紅外係統背後連著活體程序。
我知道那是什麼。
傀儡師。
我從校服內襯撕下一張作業紙,用指尖蘸著掌心滲出的血,在紙上畫出教務處通行令的符碼。怨氣值從耳墜中抽出,纏上紙麵,瞬間將偽造的符碼染成真實。紙片輕飄飄落下,穿過通風口格柵,貼在走廊的識彆器上。
紅光閃了兩下,熄滅。
我推開鐵柵,落地無聲。禮堂內部比想象中完整。爆炸隻毀了舞台前端,穹頂的裂痕呈蛛網狀,中心正對著那座老式座鐘。鐘麵碎了一角,但指針仍在走,滴答聲和我鎖骨下的搏動完全一致。
我走近,掌心的銀線突然抽搐了一下。
座鐘不是裝飾。它的底座嵌入地麵,裂縫中滲出灰黑色的數據流,像凝固的血液。我蹲下,讓阿絮釋放一絲怨氣,模擬係統殘響。影體剛觸到鐘身,整座鐘忽然震顫,碎裂的玻璃縫隙中浮現出流動的字符——和廣播裡那句“y199901”一模一樣。
阿絮的影體猛地回縮。
我盯著那串編號,手指摸向楔子。謝無涯說的沒錯,這不是倒計時,是心跳映射。而這座鐘,正在同步某個和我血脈相連的人的生命體征。
我拔出楔子,貼在鐘麵裂縫上。
銀光一閃,楔子像鑰匙般嵌入數據流。我閉眼,將自身心跳節奏反向注入。刹那間,鐘內傳來低沉的嗡鳴,仿佛有無數人在同時低語。數據流開始紊亂,字符扭曲、重組,顯現出一段影像——
一群學生站在禮堂中央,穿著二十年前的校服,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不斷流動的代碼。他們圍著一座啟動的祭壇,手中捧著刻有銀杏葉標記的青銅器。最前方的女生轉過頭,脖頸上掛著一枚銀杏葉吊墜,和我耳墜同源。
是失蹤的畢業生。
影像一閃而逝。數據流重新凝固,座鐘的指針猛然加速,滴答聲密集如雨。
我還沒來得及收回楔子,鐘內突然浮現出一道全息投影。
他穿著舊式校工服,麵部由無數數據線編織而成,手臂是十根交錯的纜線,指尖懸著一串跳動的代碼。他的眼睛是兩塊黑色屏幕,映出我的臉,嘴角緩緩拉開。
“雲星月。”他的聲音像是從壞掉的揚聲器裡擠出來的,“你終於來了。”
傀儡師。
我後退半步,掌心的銀線劇烈跳動,幾乎要破皮而出。阿絮瞬間擋在我身前,影體膨脹成一麵薄盾。
“你母親當年也來過這裡。”傀儡師抬起手,纜線指尖凝聚出一支黑色箭矢,箭尖對準我的眉心,“她也以為,隻是來查係統故障。”
箭矢離弦。
阿絮沒有躲。它迎著箭矢撲上去,影體與數據流撞擊的瞬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灰霧開始碳化,一片片剝落,像燒儘的紙灰。
“阿絮!”我伸手去抓,隻撈到一縷殘影。
它硬生生扛下了第一擊。
傀儡師冷笑,指尖再次凝聚箭矢。第二支,第三支,接連射出,每一支都直指識海,一旦命中,意識將被徹底格式化。
阿絮的影體已經薄如蟬翼,但它仍擋在我麵前,影絲纏住箭矢,用怨氣強行扭曲軌跡。一支箭擦過我耳側,釘入牆壁,石屑飛濺。
我咬牙,將楔子狠狠插入座鐘核心。
“給我——引爆!”
體內積攢的怨氣順著楔子湧入,鐘內數據流瞬間過載。銀芒炸開,照亮整個禮堂。傀儡師的投影扭曲,纜線手臂一根根斷裂,代碼從斷裂處噴湧而出。
在強光中,我看見更多影像浮現——
那些畢業生沒有死。他們的意識被抽離,困在這座鐘裡,成為係統運行的燃料。每個人的脖頸都係著銀杏葉吊墜,吊墜下刻著編號,和我鎖骨下的倒計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