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柄脫手的瞬間,我任由身體下墜。指尖還殘留著血的味道,舌尖抵著牙根,那點鹹腥是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我沒有掙紮,也沒有閉眼,隻是讓意識順著那股慣性往下沉。墜落的過程很安靜,像穿過一層又一層的紗。
落地時沒有震動。
我睜開眼,正對著前方的黑板。粉筆灰落在講台上,一粒一粒,緩慢而清晰。那道曾經裂開的血痕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乾枯的銀杏葉,貼在黑板右下角,邊緣微微卷起,像是被人隨手按上去的。
我動了動手指,課桌的木質表麵傳來真實的觸感。可當我抬手去碰左眼,虹膜裡的銀光隻是輕輕退了一圈,停在瞳孔邊緣,像退潮後留在沙灘上的水漬。它還在。
我低聲念出那個名字:“阿絮。”
掌心忽然一熱,一縷灰霧從指縫間升起,薄得幾乎看不清形狀,隻在空中停了不到兩秒,便散了。沒有聲音,也沒有回應。但它確實來了,又走了。
我收回手,慢慢坐直。教室裡空無一人,桌椅擺放如常,連我昨天沒寫完的數學卷子都還在原位。我低頭看向自己的鎖骨——倒計時消失了。皮膚光滑,沒有任何疤痕,仿佛那道每日都在跳動的數字從未存在過。
可當我抬起右手,一片銀色的銀杏葉憑空浮現在掌心。它比真實的葉子更薄,像是用金屬箔剪出來的,觸手微顫,仿佛有風在吹,可教室裡根本沒有風。我盯著它看了三秒,然後把它塞進校服內袋。它貼著胸口的位置,涼得像一塊冰。
我抽出筆,習慣性地轉了一圈。
筆從指間滑落,砸在桌角,發出“嗒”的一聲。沒有灰影從桌底伸出接住它,也沒有任何鬼怪的低語在耳邊響起。我盯著那支筆,筆尖的墨跡卻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自動補全,原本空白的填空題被填滿了答案,字跡是我的,可我知道——這不是我寫的。
我冷笑了一下,輕聲說:“寫完作業,給你兌奶茶。”
話音落,筆尖頓了頓,像是回應,又像是巧合。我沒有再看它。
我站起身,腳步很穩,但走過第三排時,左手突然穿過了課桌的邊緣。那一瞬,桌麵像水一樣波動了一下,我的手臂直接穿了過去,沒有阻力,也沒有痛感。我立刻收回手,盯著桌麵。它現在看起來和剛才一模一樣,平整、堅固,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我抬起左手,掌心朝上。皮膚下有極細微的流動感,像沙粒在血管裡遊走。這不是錯位,是殘留。我的身體還沒有完全“落回”這個現實。
我走到窗邊。梧桐樹影安靜地鋪在地上,不再扭曲,不再晃動。陽光斜照進來,溫度真實。可我記得昨天這棵樹的影子是歪的,因為它被謝無涯的劍氣削斷過一截枝乾。現在,它完整了。
一切都被修複了。不隻是傷痕,還有痕跡。
我試圖調出詭語係統界麵。腦海裡隻有一片模糊的霧,像信號不良的屏幕,圖標若隱若現,怨氣值歸零。我試著下達指令:“查一下陳墨今天的行程。”
沒有回應。
係統沒壞,隻是變了。它不再聽命於我,也不再顯示數據。但它還在運轉。作業會被寫完,消息仍會被傳遞,隻是不再需要我開口。那些百萬次委托留下的“殘響”,已經成了規則的一部分。鬼怪們不再受我直接操控,但它們的行動軌跡,早已被我改寫。
我轉身走向門口。
走廊空蕩,腳步聲清晰。我走到保健室門前,門虛掩著。藥香飄出來,和以前一樣,帶著一點苦澀的甘草味。我推開門。
陳墨站在藥櫃前,手裡捧著一個玻璃瓶,正往標簽上寫字。他聽見聲音轉過身,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點點頭:“你醒了。”
我站在門口沒動。
他走過來,把藥瓶遞給我:“每日一次,飯後服用,緩解係統侵蝕後的神經紊亂。”聲音平穩,語氣如常。
我接過藥瓶,指尖順勢滑過他的手腕。皮膚冷得不正常,脈搏間隔極長,每跳一下,中間幾乎停頓兩秒。這不是人的節奏。
我低頭看藥瓶。液體透明,無色無味,瓶底沉澱著一層極細的粉末,排列成一個微型的銀杏葉圖案。和我掌心那片一模一樣。
我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藥液清苦,順著喉嚨滑下,沒有異樣。但我沒有咽下去,而是悄悄藏在舌下。
陳墨看著我,忽然說:“你左眼的銀光,比上次輕了些。”
我垂下眼:“是嗎?可能快好了。”
他點點頭,抬手整理白大褂的袖口。就在那一瞬,我看見他袖口內側,有一行暗金色的紋路緩緩浮現,從手腕一直延伸到肘部。那是銘文——和謝無涯劍身上刻著的殉道者名單,一模一樣。
我沒動,也沒問。
他收回手,語氣如常:“這藥我調了三個月,加了新的穩定劑。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隨時來找我。”
我說:“謝謝。”
他轉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停下:“對了,你昨天沒來體檢,補檢時間在明天上午八點。彆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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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後,我吐出藏在舌下的藥液,滴在掌心。液體在皮膚上滾了一圈,沒有滲透,而是凝成一顆小珠,表麵浮現出極其微弱的銀光,像被什麼激活了。
我把藥液抹在桌角,它迅速滲入木紋,留下一道極細的銀線,像刻上去的。
我低頭摸了摸內袋裡的銀杏葉。它還在,溫度沒變。
現實回來了,但不是原來那個。規則被重構了,不是被摧毀,而是被重寫。南宮熾的數據流崩解了,可“觀測之眼”的殘餘還在。它不再以強製輪回的方式運作,而是藏在細節裡——藏在修複的課桌、重生的樹影、自動寫完的作業裡。
還有陳墨。
他接過銘文,是自願,還是被選中?
謝無涯最後說的那句話,又浮現在耳邊:“這是……她最後的禮物。”
耳墜熔成了劍,劍斬斷了因果。可為什麼,銘文會出現在陳墨身上?他不是係統持有者,也不是封魔繼承人。他是醫生,是治療者,是那個曾經用透明藥劑延緩我身體結晶化的人。
現在,他穿著白大褂,走在我每天必經的走廊上,遞給我一瓶味道熟悉的藥,袖口下藏著不屬於他的銘文。
我站起身,把藥瓶放進抽屜。轉身時,餘光掃過窗外。
梧桐樹的影子依舊安靜。
可就在那一瞬,我看見影子的邊緣,有一小塊區域,顏色比其他地方更深。它不動,不隨光線變化,也不隨枝葉晃動。像一塊被釘在地上的補丁。
我盯著它。
三秒後,那塊深色區域,輕輕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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